【小说】鸡毛飘荡(2／5)

原标题：【小说】鸡毛飘荡(2/5)

(接上期）

二叔从坑下借调到了矿宣传部。这时二叔到煤矿上班不到九个月。

文章发表一个星期后，编辑老师亲自从几十公里外的矿务局坐公交车到矿上来看望二叔。那天二叔上早班，直到下午四点才升坑。车间支书告诉他这个消息后，二叔很激动，在支书的陪同下一起到招待所去见编辑老师。

编辑老师是个和蔼可亲的中年人，浓密的短发理得整整齐齐，白净的脸色，慈眉善目。那天编辑老师给他讲文学，讲如何写作……二叔听得入了迷。直到宣传部长笑盈盈过来邀请他们去吃晚餐。

一晃三年过去，二叔到了成家的年龄。奶奶发动亲戚中能说会道的女眷给他张罗对象，二叔却一个也不见。

其实二叔心中已经有了中意的人，是矿财务科的女会计钱雅琳，可是二叔不敢向钱雅琳表白。二叔虽然在宣传部做事，也干净体面地穿着白衬衣进出那座米黄色的办公大楼，但他的身份不是干部，以工代干都不是，只是借调。也就是说他随时会被炒鱿鱼，继续下井干苦力！他想到了西游记中孙悟空因为是个弼马温而没资格参加王母娘娘的蟠桃大会，自卑感如同一团黑雾，紧紧地裹住了他。

每次在办公楼走廊里见到钱雅琳窈窕的身姿和明目皓齿，以及她对二叔那说不明道不白的暧昧表情，对二叔来说就是一次折磨。二叔在一个下班后没人的时间段递给钱雅琳一张纸条，那是二叔约她到峰峰矿区看电影的。但是二叔在电影院门口差点把脖子抻断也没有看到钱雅琳！这时二叔被烧昏的脑子才清醒过来，钱雅琳怎么会嫁给一个矿工，即使他有泼天才华也抵不上一个干部的身份啊！他.啪啪‘地给自己脸上甩了几个耳刮子，垂着脑袋回了矿上。

半年后，钱雅琳嫁给了李副矿长的儿子，二叔在宿舍蒙着头哭了半天。这段持续了三年多的单相思差点要了二叔半条命。

亲戚们再给他介绍村里的姑娘，二叔同意了。但他心里却始终不痛快，他抱怨自己怎么就不能娶个既有工作又漂亮的女人，自己不比李副矿长那个贼眉鼠眼的儿子差啊！但是不管二叔怎样抱怨，怎样恨天恨地，命运却始终对他板着脸。

二婶儿乔春花就在这样的背景下嫁给了二叔。

二婶儿娘家条件不好，父母都是农民，哥哥妹妹也没有工作，但是二婶儿自身条件很好，一米六七的个头，窈窕又健壮，脸蛋明媚如鲜花初绽，眼睛黑亮如潭水深深。向二婶儿提亲的小伙子像她爹放的羊一样多，但都被二婶儿娘挡了回去。二婶儿娘对闺女找对象定下了硬标准：长期工！.俺闺女必须的月月有零花钱。‘二婶儿娘说。很多小伙儿达不到这个标准。那时候长期工在我们那儿的人眼里就是.金饭碗‘，虽然矿区大部分都是煤矿工人，但相比农民可就是天上地下了。有的虽然是长期工，但是人长的差劲，二婶儿又不点头。直到二叔提亲，一拍即合，娘和闺女都满意。

爷爷按照当时的彩礼基数，给了二婶儿娘家一千块钱彩礼。二婶儿娘因为满意这桩婚姻，把彩礼都买了嫁妆，有黑白电视机，电风扇，录音机。这三大件一千块钱根本不够，二婶娘还倒贴了四百块。另外还陪送了八条被子，六条褥子，做组合家具用的是二婶儿家的木材，这在当时是十分大方的举动。一般人家也就是做几条薄薄的被褥打发闺女出门，彩礼钱要么留着自用，要么给哥哥弟弟娶媳妇用。

奶奶感慨地对爷爷说：.天底下难找这样明理的亲家婆！‘

爷爷说：.在咱白镇，亲家婆是头一份。‘

.你可要对人家春花好哇，不然对不起良心。‘奶奶严肃地对二叔说。

二叔虽然在心里也感动了那么一下子，但他总觉得自己委屈了。是命运对自己不公！因此二叔对二婶儿并不好。他这个有才华能写文章的人看不上初中没有毕业的二婶儿。二婶儿靓丽的外表在二叔看来就像是集市上花花绿绿、闪闪发光却没有内涵的塑料花！他满脑子还是钱雅丽那样的女人。

结婚半年后，爷爷奶奶和二叔二婶儿分了家。这是农村的风俗习惯。如果一直和老人生活，哥嫂会觉得他们沾老人的光。分家另过，避免产生矛盾。

分开家没几天，二叔几个同学过来给他们燎锅底。二叔采买了一些吃食，让二婶儿炒几个菜。第一盘蒜薹炒肉端上来，卢兴旺吐着舌头喊：

.春花，你把卖盐的打死了！‘

文林也说：.剑明家盐不花钱啊！‘

二叔脸上挂不住了，气哼哼来到厨房，对二婶儿吼道：.你能干点啥，一边去！‘二叔自己动手做起菜来。

二婶儿知道自己错了，站在一边不啃声。在农村，女人不会做饭算是一个大缺点，可是二婶儿不喜欢做饭。嫁给二叔之前她在村里的小煤窑上班，把一筐筐的煤炭从井口绞上来，倒在煤堆上。

二叔对二婶儿更加轻看了。如果是钱雅琳嫁给他，也不会做饭，估计二叔是不会也不敢这样的！

到了春节，二叔的同学们来喝酒。这是他们的约定，平时工作都忙，没时间聚，春节期间轮流坐庄。

刚端起酒杯卢兴旺就问：.咱同学中还有谁没结婚？‘这个问题抛出来，大家一时无语，却都明白卢兴旺话里的意思

二叔说：.兴旺你有话说出来。‘

卢兴旺说：.韩老六从四川领回来一个女人，我想娶她，钱不够，老六要三千。‘

二叔说：.要的不算多，来回路费，再给姑娘家点彩礼，说的过去。‘

同学们跟着说，不算多。

.你有多少钱？‘二叔问。

.一千二。‘卢兴旺答。

.少着一大半儿呢，要是几百块钱大家凑凑还是没问题的。‘文林.吱‘的喝了一口酒，声音很响，有些刺耳。

卢兴旺的脸色由红变白再变绿，后来变成了冻白菜的颜色。他冷冷地瞟了一眼这些光屁股长大的同学，抓起酒壶就往嘴里灌。他很失望。他清楚，他们要是肯帮忙，一千八百块钱是能够凑上的。他打算喝了这壶酒摔门而去，什么狗屁同学情！

当二叔夺下卢兴旺手里的酒壶，卢兴旺又改变了主意，他去厨房了。他说：

.我帮春花炒菜去，她炒的菜没味儿！‘

二叔看见卢兴旺的眼里涌出了泪水。他的心也酸了。卢兴旺父亲早年在生产队挖洞被砸死，烈士也没有评上，寡娘带着他和弟弟妹妹日子过的艰辛。

卢兴旺端上来那份炒豆芽时，二叔把他摁在了椅子上。二叔手里拿着一个存折，对二婶儿说：

.你去把这一千五百块钱都取出来。‘

二婶儿听话地拿着存折出去了。

喝酒的气氛立马转换的热气腾腾。同学们有的表示拿三百，有的表态拿二百，乱纷纷说，正月十六就把婚事办了吧。

卢兴旺笑了，这回是感动的笑。

文林说：.兴旺你记得尽快还剑明的钱啊，别娶回老婆把还钱的事忘了。我的钱不用急！‘他拍拍卢兴旺的肩膀。

卢兴旺说：.剑明对我的好，我一辈子忘不了，大家作见证，明年的正月初六我带上好酒，一准来还钱，要是还不了，我做牛做马给他抵债！给你们抵债！‘

齐德全说：.又开始发誓了，你这毛病啥时候能改。‘

正月十六这天卢兴旺娶回了四川女子罗晓丽。罗晓丽比卢兴旺小三岁，长得蛮漂亮的。

(未完待续)

作者简介

赵林志，河北省作协会员，河北省文学院第五届签约作家。已在《四川文学》《飞天》《朔方》《太湖》等刊发表小说60余万字，多篇作品被《北京文学·中篇小说月报》《短篇小说选刊》选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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