娇娘春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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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宾客离去,赵家的院子里忽然之间安静了下来。

  这就意味着,赵宴平就快进来了。

  阿娇坐在床上,紧张地手啊腿啊都在抖。

  那些妇人们都议论她是窑子里出来的姐儿,便是清白也该见过男人、深谙风月,但阿娇其实只学过诗词歌赋、弹曲跳舞等才艺。诚然,住在花月楼,阿娇在深夜听到过各种调笑,也就是所谓的淫词浪语,可她真的什么都没见过。

  老鸨筹备她的开.苞夜期间,倒是跟阿娇提过,说客人们都喜欢处子,花大价钱买她的第一夜就是为了看她最生涩、最招人怜爱的反应,如果她表现得跟个老手一样,客人们反而扫兴。老鸨还说,等她开了苞,才会传授她真正的房中秘术。

  所以,阿娇没有丝毫伺候男人的经验。

  阿娇绞着手,紧张地盯着门口,翠娘离开时将门虚带上了,来人只需轻轻一推,就能推开。

  不知过了多久,那一动不动的门板突然被一双大手推开了!

  阿娇心一跳,慌乱地垂下眸子。

  赵宴平推开门,先看到了坐在床上轻轻绞手的阿娇,脸上涂着粉,呈现一种不正常的白。

  赵宴平记得她没上妆的样子,肤如水玉,比现在这样挂着一层粉顺眼多了。

  关上门,赵宴平走到床前,将手里拧得三分干的巾子递给她:.擦擦脸吧。‘

  他身材魁梧,带着浓浓的酒气像一座山站在她面前,声音低沉威严,令人控制不住地想要服从他。

  阿娇便站了起来,一边道谢一边接过了巾子。

  这间东屋还算宽敞,阿娇的聘礼之一梳妆台已经在西边挨着衣柜摆好了,阿娇见赵宴平去桌子上倒茶喝,她快步来到梳妆台前,没坐,弯着腰对镜擦脸,将那厚厚的一层粉都擦了下去,露出原来的白嫩脸蛋。

  嘴唇也被梳头婆描得红红的,倒是比阿娇天生的唇舌更艳,巾子在嘴角周围游移,阿娇想了想,终究还是没有擦掉唇妆。听说有的男人就喜欢吃女子的口脂,今晚她先试试官爷的爱好,官爷若是不喜,她以后也不涂这玩意,还能省下买口脂的钱。

  阿娇很庆幸能嫁给有过救命之恩的官爷,她也想得到他的喜欢,官爷喜欢她了,阿娇在赵家的日子才会好过。

  擦完脸,看看手里的巾子,阿娇侧身朝窗边看去。

  赵宴平并没有盯着她卸妆,但当阿娇看过来,赵宴平就像能感应到一样,也朝阿娇看去,没什么表情地吩咐道:.拿去前院交给翠娘,你在屋里坐了这么久,想去茅厕一并去了,回来就睡了。‘

  阿娇脸一红,真叫官爷说中了,她的确需要去下茅厕。

  两人在屋里说话,可把偷听的赵老太太吓了一跳,幸好孙子让阿娇去前院了,若是来后院洗巾子,她还得换个地方藏身。这一惊一乍的,愣是让赵老太太出了一身汗,不过想到孙子那淡漠的语气,赵老太太眉头又皱起来,暂且放松放松姿势,等着阿娇回来继续听。

  前院翠娘兄妹才收拾了一半,十张桌椅,残羹冷炙还要刷碗,兄妹俩有的忙。

  但官爷纳妾是喜事,兄妹俩忙得也高兴。

  阿娇将巾子交给翠娘,郭兴第一次见到阿娇,看得眼睛都直了。

  .看什么看,小心老太太拧你耳朵!‘翠娘挡住哥哥,低声威胁道。

  郭兴摸摸耳朵,摄于赵老太太的威风,他专心做事了,心里很是羡慕官爷,这么漂亮的小娘子,他做梦都梦不到的。

  .

  阿娇在外面耽误了一会儿,洗了手才回来,进门见赵宴平已经躺下了,身影掩在白色的纱帐中。他一身崭新的衣袍挂在衣架上,衣架旁还放着一柄带鞘的官刀,阿娇心口一紧,怪害怕的。

  阿娇记得他的吩咐,插好门栓,桌子上除了油灯还点了一对儿指粗的红烛,比正式成亲用的喜烛细了不知多少,也矮了不知多少,阿娇盯着那纳妾用的红烛看了会儿,然后走过去,将油灯吹灭。

  红烛小,光也黯淡,阿娇看眼纱帐,低下头正要解开外面的嫁衣,帐内突然传来一道声音:.进来。‘

  仍然是威严无比的声音。

  阿娇心砰砰地跳,难道官爷要亲手脱下她的嫁衣?

  阿娇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到床边的,她心慌慌地挑开纱帐,还没看清里面的人,一只大手突然抓住她的手腕,直接将她拽了进去!

  阿娇惊呼一声,但她的人并没有栽倒床上,肩膀被那双大手牢牢托住,紧跟着,他轻轻将她翻转,平放到了床上。

  透过微弱的烛光,阿娇看到一张肃穆的脸,一双冷峻的眼。

  赵宴平撑在她头顶,压低声音道:.老太太在外面听墙角,你我先骗她走开。‘

  阿娇因为他的姿势全身僵硬,还没明白他的意思,赵宴平又问她:.你在花月楼时,可听过旁的女子如何叫.床?‘

  阿娇只觉得一股火从耳边烧到了全身,她当然听过,几乎每晚都听。

  阿娇心情复杂地点点头。

  赵宴平马上道:.你先叫几声,哄走老太太再说。‘

  这,阿娇如何叫得出来?

  赵宴平看出她的为难,解释道:.你若不叫,老太太会在外面守一晚。‘

  阿娇至此,总算明白了几分,今晚官爷应该不会碰她了,而老太太要的是另一种结果。

  阿娇心里凉了半截,难道是赵老太太一心纳她,官爷其实并不想要她?

  各种念头在脑海里冒出来、落下去,头顶的官爷还在等她配合,阿娇偏过头,一手挡着脸,模仿那些青楼妓子叫了起来:.官,官爷。‘

  细弱蚊呐的声音,赵宴平离这么近都难听清,老太太隔着一堵墙,怎么能听见?

  .大点声。‘他提醒她道。

  阿娇咬唇,微微放开了声音。

  .官爷,官爷您别急啊。‘

  .官爷轻点,您弄疼我了。‘

  .官爷……‘

  阿娇脸红得几欲要滴出血来,可是赵宴平不喊停,她只能眼里含着泪,继续学那些卖力讨好男人的妓子,心里想着,官爷叫她模仿,她不得已而为之,但官爷会不会以为她真的发出过这种声音,会不会就是因为嫌弃她,才不愿碰她?

  阿娇难受,本以为来到赵家,本本分分地伺候官爷就可以过舒心日子了,没想到事情跟她想的完全不一样。

  委屈、彷徨如泉水一样弥漫上来,阿娇渐渐控制不住情绪,不叫了,伏在枕头上呜咽起来。

  墙根下,赵老太太正吃惊多年不肯娶妻的孙子居然纳妾第一晚就开了窍,觉得不够真实,直到阿娇都被孙子折腾地哭了,赵老太太心中悬着的那份猜疑才终于消失,眼睛笑得弯弯的,又听了一会儿,赵老太太满足地走开了,回屋睡觉!

  外面传来轻微的开门关门声,知道老太太去睡了,赵宴平终于移到阿娇旁边。祖母那边应付过了,可看着趴在那里哭得伤心的阿娇,赵宴平皱眉,低声问道:.你哭,是因为被舅舅舅母安排无奈给我做妾,还是因为我不碰你?‘

  阿娇听得分明,忙止了哭声,只是小脸依然伤心地躲在枕头里,哽咽道:.我这样的身份,能嫁给官爷已是福分,我感激都来不及,怎会不满?‘

  赵宴平懂了,她是因为被他冷落才哭的。

  赵宴平原也没想瞒她,去床下取了一条干净的毛巾来,塞到她手里道:.你先别哭,听我解释。‘

  阿娇抽搭两下,抓起帕子捂着脸,慢慢坐了起来,低着头坐在他面前。

  她这么委屈,赵宴平心中涌起一丝自责,可他有他的誓要守。

  .我家中的情况你可能没听说过,我七岁那年,因为家穷,我守寡的母亲为了供养我与妹妹香云,改嫁了村里足以给她当爹的沈员外。‘

  阿娇不哭了,错愕地抬起头。

  赵宴平的面容在夜色中模糊不清:.我九岁那年,叔父欠债过不下去,趁老太太带我去赶集,狠心将香云卖给一个拐子,至今下落不明。‘

  他三言两语,古井无波,仿佛说的是别人家的事,阿娇却听得心里酸楚,再次泪如泉涌。阿娇就是被亲人卖过的,她或许无法感同身受官爷母亲的身不由己,可她能想象赵家姑娘的下场,命好点是卖去当丫鬟,命惨了就是落进青楼窑子,但就算是当丫鬟,任主子打骂欺辱甚至失身,也怕没个好下场。

  赵家姑娘的命竟然比她还苦。

  还有官爷,小小年纪接连承受与至亲分离的痛苦,娘没了妹妹也丢了,难怪他那么冷。

  .我不想我娘改嫁,我宁可自己去大户人家当下人,只因为我是男儿,要传宗接代,老太太不许我去,宁可劝我娘改嫁。因为我是男儿,虽然香云也想去赶集,可老太太只带我去偷偷给我买糖吃,丢下香云一个人看家。‘

  阿娇听出了他的自责,心疼道:.跟您没关系,是这个世道,穷人都苦。‘

  赵宴平轻笑一声,看着她道:.可我原谅不了我自己,我在菩萨面前发过誓,香云活着,我要见到她的人,香云死了,我要见到她的尸,一日找不到她,我绝不会成家。‘

  阿娇怔住了,他就是为了这个理由,才不肯娶妻?

  她脸上挂着泪,也是个可怜人,赵宴平面露愧疚,道:.你我本无关系,因为我迟迟不娶,外面议论我身患隐疾,老太太为了澄清谣言,要我纳你做妾。那晚你想出门寻死,我碰巧撞见了,后来你舅母又给你难堪,我怕你再寻短见,再三思量,答应了祖母。‘

  阿娇低下头,嗫嚅道:.其实您不必的,我,我早想开了,不会再做傻事。‘

  赵宴平意外道:.是吗,那我岂不是多此一举,耽误了你?‘

  阿娇连忙摆手:.不,也不是,我在舅舅家里度日如年,就算官爷没想要我做妾,能当丫鬟伺候官爷,报答您的救命之恩,我也高兴的。‘

  赵宴平道:.花月楼的事只是举手之劳,你不必记挂心上。现如今你已经是赵家的妾,这时送你回去只会害了你,还是要委屈你继续留在赵家,陪我做戏糊弄住老太太。但你放心,我会替你物色合适的人选,总有一日会找到真正怜惜你的良人。‘

  阿娇并不认为他能找到什么良人,如果真有,那良人就是他赵宴平,这么有情有义的好哥哥,如果她能走进他心里,便是做妾,他也会对她好。

  阿娇很想说,她就想做他的人。

  顾虑他眼下无心情爱,阿娇将话咽了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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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该解释的都解释清楚了,洞房之夜也注定没有洞房了,赵宴平下了床,从柜子里取出一截深色的旧床单。

  这一截床单扯开恰好有床这么长,四尺多宽,两头分别有个小钩子,钩在床头、床尾两侧的纱帐上,便在床中间设下了一层阻隔。床单够厚实,里、外两侧的人只要不站起来往另一侧看,谁也看不见谁在做什么。

  .秋冬你睡里面,春夏天热,我睡里面。‘赵宴平坐在床外,低声安排道。

  他都考虑得这么周全了,阿娇还能说什么呢?

  .床上放两床被子,若老太太问起,你就说我喜欢一人盖一床,自在。‘

  赵宴平又从柜子里翻出一床被子道。

  阿娇听着他在对面铺被子,她咬咬唇,拿起床头预备的一张白帕子,缓缓地从旧床单做成的床隔底下塞了出去,蚊呐似地问:.这个,老太太明早肯定要检查的。‘

  赵宴平看了眼,接过白帕子。

  阿娇听见他又下床了,却看不到他做了什么,片刻之后,他将帕子塞了回来,雪白的帕子中间赫然几点血色。

  阿娇惊道:.官爷,你……‘

  .肩头弄了个口子,一点小伤,不碍事。‘赵宴平沉声道,.我能做的就这些,以后老太太若找你打听房中细节,还要你自己编造,尽量说的像真一样,否则让老太太知道我没有碰你,她会像使唤翠娘干活一样催你引诱我。‘

  阿娇忽然意识到,赵老太太才是能决定她以后日子好赖的人。

  收好帕子,阿娇问出了心中的困惑:.官爷何不将你的心事告诉老太太?你说了,老太太肯定会理解你。‘

  赵宴平坐在床头,看着对面桌子上的一对儿细烛道:.她辛辛苦苦将我拉扯长大,我那么说,她会误会我在怨恨她。‘

  他小时候确实恨过祖母,以为是她逼母亲改嫁的,是她配合叔父设计卖了妹妹,但后来赵宴平明白了,祖母并没有那么坏,只是一家人里,祖母将他看得最重要而已。

  阿娇更加敬佩外面的男人了,什么事都藏在心里,用他自己的方式孝敬着老太太。

  .睡吧。‘

  赵宴平躺了下去。

  阿娇身上的嫁衣繁琐,穿着睡很不舒服,她原也愿意把身子给官爷,官爷不要,阿娇更不用担心他会掀开床隔偷看什么的,低着头将嫁衣脱了。里面是套宽松的短衫、纱裤,舅舅给她的嫁妆则被阿娇系在肚兜带一端,鼓鼓的袋子塞到两胸中间,挤得牢牢,很难掉出来。

  阿娇背对他那边坐着,红着脸将袋子拿下来,攥了攥,阿娇轻轻唤了声.官爷‘。

  赵宴平应道:.何事?‘

  阿娇先躺下,再将袋子从床隔底下塞过去,细声道:.这是舅舅偷偷贴补我的嫁妆,里面的首饰是我娘留给我的,银子是舅舅还我的赎身钱,昨晚舅舅嘱咐我一定要让官爷过目,免得官爷家里丢了什么,我拿着这些说不清楚。‘

  赵宴平觉得她不是那种会偷东西的人,但想到老太太的脾气,他清点了,将来还能当个证人。

  .也好。‘

  赵宴平坐了起来,去书桌上拿了纸笔,再端着油灯回到床上。

  布袋子还放在床隔下面,赵宴平拿过来,意外发现布袋子还热乎乎的。

  不用猜也知道,这袋子肯定被她藏了身上。

  出于一个捕头的习惯,赵宴平不自觉地在脑海里列出了她身上能藏东西的地方,与此同时,一缕淡淡的幽香突然从袋子上传了过来,联想他之前听到的她的动作,赵宴平忽然觉得这袋子变得烫手起来。

  迅速将里面的东西倒出来,赵宴平将袋子放到一旁,仔细清点她的这份嫁妆,再一一记在纸上。

  过了一会儿,赵宴平将袋子与纸一起交给了阿娇。

  烛光被他高举过床隔,阿娇撑起身子,看到纸上将几样东西写的分明,赵宴平除了将那些聘礼都记在了她名下,银子总记二十二两,明确分为十两聘礼银,十二两她自带的嫁妆,那三样首饰也都归于嫁妆之列。

  纸张下面,还有赵宴平的名字做见证。

  .这纸你收好,明早将银子首饰都归于一处收起来吧,反正都是你的东西。‘赵宴平放下油灯道。

  阿娇对聘礼受之有愧:.我在官爷家里白吃白住,怎好再收官爷的聘礼,聘礼还是都交给老太太保管吧。‘

  赵宴平却道:.你一日没离开赵家,便一日都是我的妾,我用十两银子换你替我安抚老太太,怎是白吃白住?至于那梳妆台、绸缎都是知县大人所赠的添喜之物,自然也都是你的,便是你想孝敬老太太,老太太一把年纪都用不上,你安心用了就是。‘

  阿娇只好听他的。

  赵宴平熄了灯。

  阿娇随着他一起躺平,虽然看不到他的人,可听着他规律沉稳的呼吸,阿娇对以后的日子就充满了期待。

  不管怎样,她都不用再受舅母、表妹的排挤了。

  .

  赵宴平晚上睡觉能保持一个睡姿不变,不像朱双双喜欢翻来覆去,偶尔她起夜的时候还会故意弄醒阿娇。

  这晚阿娇仿佛一个人踏踏实实睡了一个舒服无比的觉,直到院子里传来泼水的声音,阿娇才醒了。

  她想起来,床隔外突然有人道:.再躺会儿,你我刚在一起,起得早反而令人生疑。‘

  阿娇直接被赵宴平冷静无比的声音吓得重新躺了回去。

  好一会儿,阿娇才记起了她在赵家的处境,她是赵宴平的妾了,赵宴平一心找妹妹不想成家享受,但她必须在赵老太太面前表现得两人已经成了一样。

  .官爷,老太太也像你这么聪明吗?‘阿娇悄悄地问。

  赵宴平想了想,道:.她不会想那么细,不过,婚后女子会有什么表现,她肯定清楚,我却不知,你小心别露破绽。‘

  阿娇用指尖摸了摸两人中间的床隔,嗫嚅道:.我也不想露破绽,可,可我,我只听过那些妓子如何伺候人,并未见过她们事后的样子。‘

  阿娇目光如水,藏着她自己的小小心机,既然官爷那么聪明,也该从这句话听出她真的还是清白身。

  赵宴平并未怀疑过这点,花月楼那么多妓子,她看捕快们的眼神都与真正的妓子不一样,充满了对未知的可怕,跟着他去搜寻老鸨的路上,好几次远处有什么动静,她都吓得如惊弓之鸟,就差抓住他的袖子求他庇佑了。

  .你,随机应变吧。‘

  也只好这样了。

  等赵家众人都起来后,赵宴平才示意阿娇可以起床了。

  .劳烦官爷帮我取来那身海棠红的衣裙。‘阿娇躺着道,嫁衣太繁琐,这辈子就穿那一次了。

  赵宴平走到阿娇带来的箱笼前,里面有两双被子、四套衣裳,秋冬各两套,都是布料。

  他将那海棠红的秋装塞给了阿娇,自己站到了看不到床内的位置。

  阿娇的衣裳、被子都是她自己缝的,尺寸刚刚好,穿好了,阿娇取下床帐,下了床,就见赵宴平已经穿戴好了,一身深色布衣,头戴方巾,面容冷峻。

  他朝她看来,阿娇不敢与其对视,走过去将床隔放到衣柜里藏好,再折回来收拾床铺,两个被团叠得方方正正并排摆在床尾,那方白帕子,阿娇咬咬唇,还是将白帕子放到了枕头下,想来赵老太太一会儿会进来瞧的。

  .翠娘在做饭,你去外面舀水端进来洗漱,就像在自己家一样,不必拘束。‘赵宴平嘱咐道。

  阿娇点点头,打开门栓,出去了。

  外面就是堂屋,也是一家人吃饭、说话的地方。

  阿娇一出来,就见赵老太太坐在饭桌旁,就她一人,西屋里隐隐传来人语,是官爷的母亲柳氏,以及同母异父的小妹妹沈樱,这些刚刚官爷都给她介绍过了。

  赵老太太审视地盯着阿娇。

  阿娇被她盯也盯得脸红了,紧张地低下头道:.老太太早,官爷才醒,我去端水服侍官爷洗脸。‘

  赵老太太暂且也看不出什么,对阿娇知道伺候孙子还算满意:.去吧,等会儿该吃饭了。‘

  阿娇忙去了前院。

  厨房翠娘早烧好了水,阿娇从屋檐下拿了一个洗脸盆,走到厨房,看见翠娘正在炒剩菜,红薯粥已经煮好了。

  .小娘子醒啦!‘翠娘笑着招呼道。

  阿娇虽然没做什么,但也怪难为情的,朝翠娘点点头,她舀了水便进去了。

  就一盆水,赵宴平扯了两条巾子同时打湿,递给阿娇一条,一起洗。

  阿娇这回将嘴唇擦得干干净净,擦得有点用力,看起来像涂了唇脂一样红,衬得那小脸更加白嫩。

  赵宴平收拾好就出去了,阿娇还要梳头打扮。

  赵老太太看见孙子出来,同样盯着孙子打量了一番。

  赵宴平没什么表情,看不出对阿娇是否满意。

  赵老太太悄悄问:.怎么样,祖母给你挑的妾挑错没?‘

  赵宴平坐在她身边,微皱眉头道:.还行,就是爱哭。‘

  赵老太太嗔了孙子一眼,什么叫阿娇爱哭,就孙子这身板,生过孩子的妇人都未必吃得消,何况阿娇一个细皮嫩肉的小姑娘。

  孙子抱怨阿娇别的赵老太太或许会挑阿娇的毛病,唯独这点,赵老太太站阿娇这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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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做姑娘的时候蓄了刘海儿,现在出阁了,阿娇将长发都绾了起来,露出光洁的额头。乌黑的发际在额头忠央形成了一个桃尖,老鸨说这是美人尖,有的姑娘没长,还要故意画出来的。

  说来可笑,阿娇幼年丧母,出事前舅母待她也不冷不热,这么多年对阿娇教导最多的,反而是花月楼的老鸨,尽管老鸨教的多是些不入流的东西。

  耳边老鸨的声音淡去,阿娇的注意力回到镜中,发髻梳好了,阿娇戴了根再寻常不过的木簪,只别了朵栩栩如生的海棠绢花上去,绢花颜色粉嫩,虽然便宜,却也成了这简单妆容的点睛之笔,衬得阿娇柔美又娇媚。

  娶妻娶贤,纳妾纳色,阿娇想,赵老太太对她的期待便是一个娇妾吧。

  收拾好梳妆台的台面,阿娇移步出去了。

  赵家众人已经都在外面坐着了,四四方方的桌子,赵老太太坐了北面,柳氏、沈樱并肩坐在西边,赵宴平坐东,身边放了一把椅子,是留给阿娇的位置。

  桌子上除了早饭,还摆了茶水。

  四人都看着她,阿娇与赵宴平算是最熟了,腼腆又依赖地朝他看去。

  赵宴平站了起来,等阿娇走到他身边,赵宴平吩咐道:.先给老太太敬茶。‘

  因为阿娇是妾,她只能喊老太太、太太、姑娘,不能随着赵宴平喊祖母之类的。

  阿娇依次给三人敬了茶。

  .行了,坐下来吃饭吧,咱们小门小户的,没那么多规矩。‘

  赵老太太开口道。

  阿娇便跟着赵宴平一起坐下了。

  众人的碗都空着,而盛粥的饭盆就在阿娇这侧,阿娇笑着握住饭勺,主动给一家人添饭,动作麻利,舀粥舀得也干净,没有一点洒在碗沿或是滴落桌子上。

  赵老太太默不作声地看着。

  赵宴平接过碗就开始吃了,谁都没看。

  阿娇也垂着眼帘,安静喝粥,红薯粥甜甜的,是她喜欢的口味儿,舅舅家因为舅母不爱甜食,很少会做。

  不知是不是因为换了地方,只是普普通通一碗粥,阿娇吃得都舒服。

  吃了一会儿,察觉沈樱一直在看她,阿娇抬眸看了过去。

  偷窥被抓,沈樱不好意思地笑笑,小声道:.小嫂,你长得可真美。‘

  沈樱想与阿娇攀谈的,可阿娇的身世、经历都很复杂,沈樱找不到适合开场的话题,不说话又怕阿娇误会她们都瞧不起她,最终还是先夸脸了。

  阿娇仔细端详沈樱片刻,笑道:.不及姑娘的,姑娘貌美端庄,一看就是大家闺秀。‘

  沈樱脸红了,心虚。

  柳氏终于找到机会插话,无奈地解释道:.阿娇夸樱儿貌美就罢了,端庄她可是一点都沾不上,从小不爱绣花女红,就喜欢拨弄算盘,现在也是一心料理她姑姑留下来的胭脂铺子,就喜欢被人喊女掌柜。‘

  阿娇真没看出来沈樱居然是这样与众不同的千金小姐。

  沈樱很骄傲自己的本事,既然提到她的胭脂铺子了,沈樱当即解下身上佩戴的荷包,递给阿娇道:.小嫂,这是我送你的新婚礼物,里面有两盒胭脂,红匣子是唇脂,绿匣子是面脂,小嫂先用着,你若觉得好,下次我再给你多送点。‘

  阿娇忙放下碗,双手接过沈樱的荷包,道谢道:.多谢姑娘,让你破费了。‘

  沈樱笑容甜美:.这点小礼物算什么,小嫂喜欢就好。‘

  阿娇已经喜欢上了,她在赵家只是个妾,官爷的妹妹都对她这么热情有礼,真是意外之喜。

  赵老太太觉得沈樱对阿娇过于客气了,可沈樱是沈家人,她没资格数落沈家的小姐。

  饭后,阿娇想要帮忙收拾碗筷,赵老太太看眼她白皙娇嫩的手,阻拦道:.这些粗活都交给翠娘,不用你操劳,早在媒婆提亲的时候我就有言在先,你嫁过来就是伺候官爷的,官爷屋里的事都归你,其他的不用你搀和。‘

  赵老太太担心的是,万一阿娇把手弄粗了,孙子更不喜欢女子了怎么办?

  说话间,翠娘已经过来了,笑嘻嘻地收走了碗筷饭盆。

  .你们坐,我去将借来的桌椅都还了。‘

  赵宴平毫无留恋地带着郭兴去还东西了。

  孙子一走,赵老太太再无顾忌,叫上阿娇去了东屋。

  赵老太太进屋后直奔北面的架子床而去,见床上摆着两个被团,赵老太太皱眉问阿娇:.怎么,你们一人睡的一床?‘

  阿娇心里一咯噔,不过好在这个问题官爷提前教过她如何回答,阿娇稍微润色了下,低着头撒谎道:.本,本来是睡一床的,后来官爷嫌两个人盖一床不自在,又去拿了一床出来,还说以后都这么睡了。‘

  赵老太太眯了眯眼睛。

  以后都这么睡是什么意思,是先干事干完再分,还是孙子无法接受哭哭啼啼的阿娇,只睡她一晚,以后就再也不睡了?

  暂且不管这个,赵老太太先去检查枕头底下的白帕,见上面真的有落红,赵老太太心中的石头终于落稳了,真怕自己花十两银子纳了个被人睡过的回来,亏了钱。

  最重要的事情检查过了,赵老太太走到梳妆台前,贪婪地摸了摸知县大人送的西洋镜,还想多看看,忽然在镜子里看到了自己的老脸,因为几十年的田间劳作晒得黑黄黑黄的,满脸皱纹,跟小姑娘水嫩的脸蛋完全没法比,赵老太太立即歇了把这梳妆台搬去自己那屋的打算。

  背对镜子坐到梳妆台前的椅子上,赵老太太招招手,让阿娇走近点,然后低声问:.昨晚官爷待你如何?‘

  阿娇心慌,睫毛打颤,红着脸道:.挺,挺好的。‘

  赵老太太撇撇嘴:.什么叫好,除了睡觉,他可有跟你说什么甜言蜜语,可有问过你的事情,还是睡完直接就分被窝了?‘

  阿娇觉得言多必失,索性露出一点委屈来,捏着手指道:.官爷似乎不爱说话,睡,睡完就分被窝了。‘

  赵老太太猜也是这样,那么久的特殊癖好,怎么可能一晚就改掉?

  .他不跟你说话,说明你还没走到他心里,他越冷,你就要越热乎,你在花月楼待过,那里面肯定教过你如何抓牢男人的心。‘赵老太太说到一半,见阿娇脸色突然变白,很不爱听旧事的样子,赵老太太咳了咳,解释道:.你别多想,我没有看不起你的意思,我只是希望你能尽快让官爷喜欢上你,会什么手段就都用在官爷身上,不用有顾忌,哪日你能让他开了窍,我还要赏你。‘

  阿娇总算是明白祖孙俩各自的心思了,一个要她演戏糊弄老太太,一个要她当个狐狸精勾引孙子。

  .老太太放心,我懂了。‘阿娇言不由衷地道。

  赵老太太越看阿娇越美,但却少了她最需要的狐媚,一点都不像个青楼出来的。

  看来看去,赵老太太指点道:.你这打扮太老实了,知县大人不是添了一箱绸缎吗,你赶紧给自己做几身绸缎衣裳,怎么勾人怎么做,穿起来让官爷眼睛长在你身上舍不得移开那种。‘

  阿娇脸又红了。

  赵老太太想起了,提醒她道:.官爷不喜欢太娇气的,昨晚你哭他很不高兴,我知道你刚嫁过来还没习惯,但能忍就忍,少哭点,你也不想他天天跟你分被窝睡,是不是?‘

  阿娇多反应了一会儿才猜到官爷可能说她什么了,懵懂地点点头。

  赵老太太出去了。

  沈樱热情地挽住赵老太太的胳膊:.老太太,我难得来趟县城,您带我四处逛逛吧,下午大哥就要送我们回去了。‘

  赵老太太知道沈樱身上肯定带了银子,千金小姐花钱都大手大脚,兴许自己能占点便宜,笑眯眯答应了,还问柳氏:.你要一起去吗?‘

  柳氏柔声道:.我就算了,等会儿宴平回来,我跟他叙叙旧。‘

  提到孙子,赵老太太哼道:.那头倔驴,说什么也不肯娶媳妇,我算是没辙了,你好好说说他。‘

  柳氏笑着应下。

  赵老太太这就带着沈樱走了,沈樱临出门前,回头朝母亲眨了下眼睛。

  柳氏回了女儿一笑。

  猜测赵老太太已经走远了,柳氏立即去敲东屋的门:.阿娇,我可以进来吗?‘

  阿娇一听是官爷母亲的声音,立即出来迎。

  柳氏神色温柔,将阿娇推回屋里,她走在后面,还将门关上了。

  阿娇心想,难道柳氏也想像赵老太太那样,嘱咐她须使出浑身解数去勾引官爷?

  柳氏压根不清楚婆母给儿子纳妾的真正原因,她来的时候只担心进过青楼的阿娇是不是个好姑娘,现在看到了阿娇的人,通身没有半点风尘气,反而乖巧老实怪惹人怜惜的,柳氏彻彻底底地放心了。

  柳氏来找阿娇,是有见面礼要送。

  她也从袖袋里取出了一个荷包,里面是十两银子,放到阿娇手中道:.这是樱儿她爹特意嘱咐我给你的,这些年樱儿她爹其实很想照顾官爷,官爷不领情,银子给他他肯定不收,交给你保管,你自己用也好,将来官爷急需银子了,你留着给他应急也好,反正都是我们做长辈的心意。‘

  这样的心意,阿娇不能拒绝,保证道:.太太放心,我会替官爷保管好的。‘

  柳氏信,又将手腕上一对儿翡翠镯子褪了下来,交给阿娇道:.银子你与官爷一起花,这是我单独送你的,你这么年轻,正是该好好打扮的时候。‘

  阿娇见那翡翠镯子绿油油的,一看就昂贵,推拒道:.太太,这太贵重了……‘

  柳氏抓住她的手,眼里充满遗憾:.我改嫁的早,不能陪在官爷身边,他心事那么重,有些话不想对老太太说,你是他枕边人,或许能开解开解他。官爷不想娶妻,也不知何时会娶,你就是他身边唯一的知心人,一定要好好照顾他。‘

  阿娇在柳氏的眼中看到了泪光。

  她无法再推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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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吃过晌午饭,赵宴平套上车,送柳氏、沈樱回沈家沟去了。

  赵老太太在西屋歇晌,郭全、翠娘兄妹俩在倒座房睡,阿娇竟没什么事可做。

  阿娇先熟悉赵宴平的东屋。

  床、衣柜这些都是常见的陈设,但赵宴平一个捕头,房里居然摆了一张旧书架,从底到上一共九层,每层都摆满了书。阿娇站在书架前,仔细观察了一番,发现这些书囊括了很多类,有经史子集,有地方志说,但有五成以上都是断案、律法相关,也算符合他的身份了。

  这些书看起来都很旧了,不知是原来的老捕头留给他的,还是官爷自己买的。

  离开书架,阿娇想帮忙打扫打扫房间,可赵家办宴席前肯定处处都认真收拾过,这间东屋更是干净的连床底下都没什么灰尘。

  无所事事,阿娇也躺去床上歇晌了。

  约莫半个时辰后,阿娇听见赵老太太喊翠娘,她立即清醒,快速下床收拾。

  .让你给官爷缝件冬袍,怎么缝得这么慢?‘

  阿娇出来时,赵老太太就站在房檐底下,手里托着一条没缝好的袍子教训翠娘。

  翠娘委屈地低着头:.我本来就不太会缝衣裳,这两天忙着办酒席,昨晚刷完碗筷都二更天了,哪有空给官爷做衣裳。‘

  赵老太太瞪她道:.你还敢顶嘴,我看就是官爷脾气好把你养懒了,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三天缝一件衣裳,这么好的料子,要不是我眼睛花了看不清楚,我还不想交给你!‘

  翠娘耷拉着脑袋,心想老太太眼睛才不花呢,她刷碗没刷干净碗边上有个小小的油点,老太太都能发现。

  没人能说过赵老太太,翠娘已经做好了被拧耳朵的准备。

  .老太太别生气,我女红还凑合,不如让我来给官爷做袍子吧。‘

  阿娇及时开口,既是替翠娘解围,也是想给自己找点事情做,不然官爷不需要她服侍,她收了赵家的聘礼、柳氏的银子首饰等等,什么都不做,岂不是成了吃白食?

  赵老太太狐疑地看向阿娇:.你会女红?‘

  阿娇腼腆笑笑,指着身上的衣裳道:.这身就是我自己做的,老太太您看看还行不?‘

  赵老太太便围着阿娇转了一圈,拉起阿娇的手仔细看看袖子上的针脚,赵老太太很满意,将翠娘没做好的那件袍子塞给阿娇:.翠娘笨手笨脚,既然你会女红,以后我跟官爷的衣鞋裤袜就都交给你了。‘

  十两银子买来的妾,能多个用法就多个用法,赵老太太抱着物尽其用才回本的念头道。

  阿娇没有任何怨言。

  赵家统共就官爷与老太太两个人需要伺候,两人都算是她的恩人,阿娇心甘情愿替他们做事。

  后半晌,阿娇就坐在屋里缝衣裳了。

  赵老太太好奇很多事呢,搬着小凳子坐在阿娇身边,一边看阿娇做事一边打听:.阿娇啊,现在咱们都是一家人了,干什么都不用见外,有件事我早就纳闷了,你说你这么漂亮的一个姑娘,都进了花月楼,老鸨怎么没安排你接客?‘

  官爷的血已经帮她在老太太面前证明了清白,再提到花月楼的事,阿娇也没什么激烈的情绪,轻描淡写地给赵老太太讲了她在花月楼的生活。

  赵老太太都忍不住替老鸨惋惜,辛辛苦苦花了不知多少银子培养了一个小美人,再过几天就可以卖出去大赚一笔了,关键时候被衙门坏了好事。

  但话说回来,花月楼的案子是孙子办的,老板精心培育的美人最后也便宜了她孙子,这么一想,赵老太太就特别爽,觉得自己占了一个大便宜。

  .这么说,你不但会读书写字,还会弹琴唱曲?‘赵老太太追着问。

  阿娇点头。

  茶楼里听曲都得花钱买茶才行,赵老太太耳朵痒痒,叫阿娇给她唱个曲听听。

  花月楼教阿娇唱曲是为了让她取悦男人,但阿娇练习的时候,发现她自己也喜欢哼曲儿。

  赵老太太要听,阿娇就唱了一首拜寿的曲子,没敢太大声音,只有屋里人才能听见。

  阿娇的声音轻软甜润,一首拜寿的曲子也唱出了娇娇媚媚的味道,赵老太太活了六十来年生平第一次听到这么好听的曲儿,一身老骨头宛如泡在了热水里,舒坦得她仿佛真的变成了一个养尊处优的官家太太,活着只需享福,啥烦恼也没有。

  .还会啥,再唱两首。‘

  阿娇会的可多了,专拣与风月无关地唱,嘴里唱着,也没有耽误手头的针线。

  赵老太太自己享了福,想到了孙子,眨着眼悄声问阿娇:.怎么都是这种,老鸨没教你勾男人的曲子?‘

  阿娇脸一红,咬住了唇儿。

  赵老太太笑道:.看你这小脸皮,我没想听,我的意思是官爷回来了,你给他唱唱。‘

  阿娇垂眸道:.官爷是正经人,怕是不喜欢听那些轻浮的。‘

  赵老太太道:.又不是让你大庭广众地唱,你们俩门一关帐子一放,谁管你们在被窝里轻浮不轻浮。‘

  阿娇被老太太说的都快抬不起头了,小声道:.那也得官爷自己想听了,我才好唱,不然我不敢,官爷看起来怪冷的。‘

  赵老太太叹道:.他当然冷,所以我才挑了你,本指望你进过花月楼胆子大点能替我收服了官爷,没想到你脸皮这么薄。‘

  阿娇疑道:.收服?‘

  赵老太太委婉地道:.他不着急成亲,是因为他不懂娶媳妇的好,你如果能让他懂了,他就高兴成亲了。‘

  阿娇终于明白了赵老太太的想法。

  她埋头做针线,不知该说什么。

  赵老太太盘算着她的事,阿娇也拨起了自己的小算盘。

  她知道真相,官爷为了找妹妹才不着急成亲,哪天找到了香云姑娘的下落,官爷不必再愧疚了,他马上就会成亲吧。官爷那么正直,娶妻后肯定会对妻子好,如果那时官爷还没有碰她,可能就再也不会碰了,或许会将她转赠旁人。

  阿娇心中一紧。

  赵家很好,她不想再换地方了,她想做实了官爷的妾,等官爷娶妻后,她不会去与正室争宠,只求有一地容身,而且她生不了孩子,未来的太太应该能容得下她。

  .老太太,我若真的去勾引官爷,您不会嫌我轻浮吗?‘

  阿娇抬眸,忐忑地问。

  赵老太太瞪着她道:.我图的就是你轻浮,放心,你只管大胆去做,万事我给你撑腰!‘

  阿娇脸红红的。

  不过,她也只是先摸清楚了老太太的态度,真的让她像花月楼的妓子那样去赤.裸裸地勾引官爷,给阿娇一万个胆子她也做不到。

  .

  沈家沟离县城够远,傍晚赵宴平才回来,正赶上吃晚饭。

  少了柳氏与沈樱,只有一家三口一起吃,阿娇被赵宴平安排坐在了他对面。

  阿娇偷偷看向赵老太太。

  赵老太太递了她一个.大胆上‘的眼神。

  阿娇没胆,捧着碗专心吃饭。

  赵老太太恨铁不成钢,扭头使唤孙子:.别光顾着自己吃,阿娇才来咱们家,还放不开,你多给她夹夹菜,难不成还要我照顾她?‘

  阿娇忙放下碗道:.不用不用,我自己来。‘

  赵老太太只盯着孙子。

  饭桌上摆了两个盘子,一盘茭白炒蛋,一盘是炖肉,炖肉是宴席剩下的,茭白也是没用上的,再不吃就不新鲜了。阿娇确实没怎么吃菜,她那边的盘子仍然装得满满。

  赵宴平便直接端起炒蛋的盘子,往阿娇的碗里拨了三分之一,再在阿娇与赵老太太震惊的目光中,给她夹了一条瘦肉多多的炖肉。

  .吃吧,你还小,还能再长长个子。‘

  分好菜,赵宴平端起碗道,冷峻的眼对着桌面。

  阿娇看着碗里满满的菜,不吃也不行了。

  吃完了,翠娘进来收拾桌子,赵老太太吩咐她:.刷完碗再烧一锅水,今晚都洗个澡。‘

  翠娘笑道:.好嘞!‘

  赵家原来没有浴桶,赵老太太、赵宴平洗澡都是用各自的洗脸盆装水,直接用巾子擦擦了事。这回预备纳妾的时候,赵老太太心血来潮去木匠铺子看了看,花了九十个铜板买了个能让两个人一起洗的浴桶,为的是让孙子也能享受享受与美人共浴的神仙滋味儿。

  .宴平,你去把浴桶搬到屋里,放好了让阿娇先擦一遍桶。‘赵老太太一本正经地安排道。

  赵宴平看眼老太太,去后院将那个崭新的浴桶搬了进来,桶太大,差点弄不进屋。

  趁他忙活,赵老太太又朝阿娇抛了个眼色。

  阿娇逃也似的进了屋。

  赵宴平刚放好桶,阿娇看看他,再看看那个大桶,羞涩地低下头,潮红的脸色,像极了她发间别着的海棠绢花,娇媚无比。

  赵宴平低声安排道:.等会儿你先洗,我假装去茅厕。‘

  阿娇轻轻嗯了声。

  她擦桶的时候,赵宴平出去陪赵老太太说话,等翠娘烧好了水,赵宴平忽然站起来,去了茅厕。

  赵老太太见了,脑袋探进东屋,快速对阿娇道:.你先别洗,等官爷回来你们俩一块儿。‘

  可怜的阿娇夹在这祖孙俩中间,真是洗也不对,不洗也不对。

  犹豫过后,阿娇选择听赵老太太的。

  官爷能讲通道理,赵老太太才是她最不能得罪的人。

  过了两刻钟,赵宴平才从茅厕出来。

  赵老太太幽幽地道:.快进去吧,阿娇等着伺候你,水都要凉了。‘

  赵宴平眼角抽了一抽,没听出什么般神色如常地进了东屋,只见中间的浴桶里倒了半满,阿娇攥着帕子坐在床上,看见他,她快要哭了似的,歪着头低声解释道:.官爷,老太太她,她过来嘱咐我,不许我先洗。‘

  赵宴平只觉得头疼,他还是低估了祖母的算计。

  反手插上门,确定南边的窗户也都关严了,赵宴平走到衣柜前拿出床隔,对阿娇道:.你先洗,我朝里面躺着,绝不会看。‘

  说完,他示意阿娇离开床,他脱鞋挪到了床里侧,挂上床隔,再叫阿娇把外面的纱帐放下来。

  阿娇眼睁睁地看着,心想,这就是魔高一尺,道高一丈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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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以赵宴平的品行,阿娇不担心他偷看自己,却怕赵老太太扒门缝,老太太昨晚居然跑到墙根下听他们的墙角,说话也十分直白,叫人面红耳赤的,再来扒门缝也有可能。

  阿娇将她的嫁衣拿了出来,踩着板凳将嫁衣挂在了门上,像帘子一样挡住了两扇门板中间。

  南边的窗户糊得是油窗纸,很结实,能防风防雨,就是不太透光,人就是贴着窗纸,也看不清里面的情形。

  一切准备完毕,阿娇看眼北面的床,她低下头,慢慢地解开了盘扣。

  赵宴平不但背对她躺在床隔里面,还闭上了眼睛。

  可他听得见水声,她洗得那么小心翼翼,像做贼一样,轻轻的撩水声莫名磋磨人的耐性。

  赵宴平及时转移脑海里的画面,去想县衙里堆积的几桩悬案。

  阿娇洗完了。

  她擦干身子穿上衣服,用巾子将还在滴水的长发束在头顶,见官爷没有察觉一样,阿娇走到床边,轻声唤道:.官爷,我洗好了,你快去吧。‘

  赵宴平肩膀一僵,这才察觉自己想事情想得太入神,都没注意到她已经洗完了。

  赵宴平放下床隔,阿娇在外见了,体贴地帮他挑起半边纱帐。

  赵宴平一抬头,看到她被水汽熏得绯红的脸,嫩得像树上成熟的蜜桃,色相诱人,长睫羞涩地低垂着,不敢看他。

  赵宴平快速离开了床。

  阿娇则爬了进去,学他那样挂上深色的床隔,只留一双粉面白底的绣鞋放在床下。

  赵宴平扫眼门板,低声吩咐道:.稍后我会假意使唤你替我擦背,你不必理会。‘

  阿娇懂了,官爷又要演戏。

  因为头发缠着巾子不能躺,阿娇趴在了床上,脸贴着枕头,她咬着唇,忍不住听外面的动静。

  赵宴平习惯站着随便擦擦身体,但今日房中有个女子,虽然她肯定不会偷窥自己,赵宴平还是脱完衣服便立即跨到了浴桶中,背对阿娇坐着。他动作很大,水声啪啪的,偶尔还假装要阿娇给他擦重点。

  阿娇突然觉得这样演戏给赵老太太看也挺好玩的。

  只是,默默听了片刻,阿娇忽然想看看官爷。

  她以后肯定会跨出勾引官爷那一步的,先偷偷看看,免得将来突然瞧见,羞得什么都不敢了。

  心扑通扑通地跳,阿娇下巴歪了歪,脸无声地偏向床隔,再从床隔底下往上扒了一条小缝。外面还有一层白色的纱帐,隔着那层帐子,阿娇看见官爷坐在浴桶中,他个子那么高,坐着也露出了一片后背与肩膀。

  虽然看不真切,可阿娇的心还是要跳出来了,官爷的肩膀好宽,上臂健壮得比她的大腿都要粗。

  .够了。‘

  男人突然开口,吓得阿娇被烫般缩回手,脑袋也偏向了里面。

  赵宴平耳垂微动,冷峻的脸也朝后偏了偏,但他怎会想到阿娇居然敢偷窥他,猜测她只是随便做了什么动作,赵宴平继续假意吩咐道:.将巾子递给我。‘

  说完,他等了等,然后跨出浴桶。

  阿娇小手捂着胸口,看个肩膀都看得心惊胆战,现在她更没有胆量了。

  赵宴平用最快的速度穿好了衣袍。

  阿娇红着脸下了床,直接朝两人换下来的旧衣走去。

  赵宴平道:.这些都交给翠娘,不用你动手。‘

  阿娇见他的头发还在滴水,抓起另一条巾子道:.我帮你擦擦头发吧。‘

  赵宴平嘴上说着好,人却抢过巾子,随便揉搓两下,就算完事了。

  他取下挂在门上的嫁衣,让阿娇收好后,赵宴平直接一手抓起一边浴桶,将沉甸甸的浴桶搬了出去,双臂绷紧,像粗壮的树枝一样遒劲。

  阿娇难以想象一个人的手臂怎么会长成这样,仿佛蕴含了无穷的力气。

  他去倒水了,阿娇解开束头的巾子,坐在梳妆台前将一头乌黑浓密的长发拢顺。

  梳好了,阿娇拿着小板凳走出去,想在后院坐一坐,等风把头发吹干再进来。

  赵老太太刚刚听了半天,这时才要进去洗澡,见阿娇出来了,赵老太太朝她招招手:.过来帮我擦擦肩膀。‘

  阿娇只好放下板凳,去西屋伺候老太太。

  赵宴平在院子里看见,皱了皱眉。

  .怎么,你们俩就干洗澡了?‘赵老太太一边脱衣裳一边悄声问。

  阿娇心虚地低下头。

  赵老太太看着她长发垂肩妩媚动人的模样,心都要凉了,这是什么孙子啊,放着这样千娇百媚的美人在面前都无动于衷,是不是傻?

  还好赵老太太早就有了心理准备,知道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想化也得慢慢地捂,便也没怪阿娇什么。

  洗完澡,两人一起去后院吹头发。

  阿娇有心讨好老太太,主动走到赵老太太身后,帮她捏肩膀。

  赵老太太舒坦极了,突然想起什么,朝东屋喊道:.宴平,你出来一下!‘

  赵宴平坐在打开的窗户下看书,也想等头发干了再睡,听见祖母传唤,赵宴平放下书走了出来。

  阿娇只低着头伺候老太太。

  赵老太太笑眯眯朝孙子招手:.阿娇按.摩的手艺真不错,我这把老骨头都被她按年轻了,你也来,让她给你捏捏。‘

  阿娇吃惊地看向赵宴平。

  赵宴平皱眉道:.您喜欢就让她继续给您按,我身上好好的,用不着。‘

  赵老太太瞪着眼睛道:.胡说,前两天你还劈柴着,不累才怪,叫你过来就过来,磨磨蹭蹭的,舍不得累着阿娇还是怎么着?‘

  说完,赵老太太离开凳子,快走过来抓住孙子的手腕,硬是将人按在了阿娇面前。

  .好好伺候你们官爷。‘

  赵老太太意味深长地对阿娇道,然后她拿起梳子去门口那里坐着梳头了。

  她没往这边看,但也是监视的样子,阿娇没办法,对着男人宽阔的肩膀道:.官爷,那,那我开始了?‘

  赵宴平无奈道:.劳烦你了。‘

  阿娇眼睛笑起来,站在他的身后,将手搭在了他的肩头。

  阿娇伺候过老鸨,伺候过赵老太太,两人的肩膀都很窄,肉皮子松松的,今日是她第一次伺候男人。她已经见过官爷的伟岸,这会儿真的碰到他的肩膀,阿娇只觉得仿佛碰到了两条紧实的树干,隔着单薄的中衣隐隐发烫。

  触感的不同,让阿娇必须用更多的力气才能达到按.摩的效果。

  对赵宴平而言,肩膀上的两只小手却很软很软,像小猫的爪子。她的呼吸越来越重,听得出用了大力气,可赵宴平没觉得舒服,只觉得痒,尤其是微风吹拂,她身上淡淡的清香飘过来,似有若无的,让赵宴平想到了那个沾了她体温的小袋子。

  .阿娇,给你官爷哼个小曲儿。‘赵老太太又帮忙出主意了。

  赵宴平眉头一皱,肩膀也不捏了,站起来,不悦地看着老太太道:.我是在自己家里,又不是去茶楼买唱,听什么曲?要听您自己听。‘

  言罢,赵宴平拂袖而去。

  阿娇与赵老太太都愣在了原地。

  半晌,赵老太太看向阿娇。

  阿娇低下头,紧张地攥着袖口。

  赵老太太可不会怜香惜玉那一套,孙子训她,她随口就将气出在了阿娇头上:.怎么伺候人都不会,捏肩唱曲都得我提醒,你是木头吗?翠娘都比你机灵,官爷回家她还会围着官爷打听县衙里的案子,追着官爷说话,你会什么?白瞎你那张脸!‘

  阿娇没过来之前,几乎天天都会听赵老太太用这种语气骂翠娘,没想到一转眼就轮到了自己。

  可怪得了谁呢,赵老太太要她勾引官爷,她做的不好,赵老太太自然不高兴,她与翠娘都算是赵家的下人,只不过用处不同罢了。

  .愣着做什么,还不进去伺候官爷,都什么时候了?‘赵老太太又训了一句。

  阿娇匆匆进去了。

  东屋,赵宴平坐在窗边,祖母对她的谩骂他听得一清二楚,剑眉紧蹙。

  见阿娇进来后直接去了床上,背对他躺着,很快肩膀就抽搭起来,赵宴平揉揉额头,关了窗插了门,来到床边坐下。

  .老太太嘴坏心不坏,因为我吼了她她才拿你出气,明早就忘了,你别放在心上。‘

  赵宴平低声道。

  阿娇并不是因为赵老太太骂她才哭的,她心里清楚,赵老太太这人非常简单,无论她还是翠娘,差事做好了赵老太太就喜欢你,做不好她就骂两句,等她改正了错误,赵老太太很快也就恢复了好心情,比无论她做什么都看她不顺眼的舅母强多了。

  只是理解归理解,她面子搁不住,不像翠娘都已经习惯了。

  .老太太叫我伺候官爷,官爷不让我伺候,老太太还会继续骂我。‘阿娇掏出藏在枕头下的床隔,擦泪道。

  赵宴平沉默片刻,垂眸道:.捏肩膀也就罢了,唱曲太轻贱你,所以我才不愿听。你是正经人家的姑娘,不能由着老太太胡乱安排。‘

  他是好意,阿娇心里更酸,哽咽道:.只有官爷还把我当正经人罢了,街坊们哪个看得起我?我不怪老太太使唤我,我只想老太太满意,别再骂我了。官爷都知道的,我以前夹在舅舅、舅母中间左右为难,我不想到了官爷家里,还要过那种日子。‘

  赵宴平便记起了金氏对她的那些谩骂与诬陷。

  .我明白了。‘赵宴平低声道,.你放心,以后我不会再让你因为我被老太太骂。‘

  阿娇不哭了,转过肩膀,一双杏眸泪光点点地望着他:.真的?‘

  美人垂泪,楚楚可怜,赵宴平看向床外,点点头。

  阿娇咬唇,忽然问他:.官爷,你说,今晚老太太还会偷听咱们的墙角吗?‘

  赵宴平神色一僵,再次点头。

  阿娇慢慢坐起来,红着脸与他商量道:.昨夜我陪官爷演了戏,今晚官爷也陪我演一回,让我在老太太那边将功赎罪,好不好?‘

  赵宴平意外道:.你欲如何?‘

  阿娇摸了摸脸,难以启齿地道:.我,我给官爷唱个曲,官爷听完,叫我再唱一个,老太太听见,就知道你爱听我唱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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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色一黑,街坊们吃过饭说说话消遣片刻便都陆续歇下了,除非也有像赵老太太这样洗了头的,还要等头发干。

  孙子与阿娇都进屋后,赵老太太将南门关上,她假装待在后院晾头发,实则再次趴在了东屋屋檐下。孙子是个心软的,她骂了阿娇一顿,孙子肯定会想办法哄哄小美人,如果阿娇聪明点,趁机撒个娇耍个媚,没准就能勾引成功。

  赵老太太等了一会儿,里面忽然传来阿娇委屈的声音:.官爷真的不是嫌我当过窑姐儿才不要听曲儿的?‘

  赵老太太精神一震,只听孙子在里面道:.不是,只是觉得不合适。‘

  阿娇:.那现在只有你我,我给官爷唱一首,如何?‘

  孙子:.嗯。‘

  又安静了会儿,一首甜濡羞媚的小曲儿婉转地飘了出来,因为声音太低,就像美人在耳边浅吟低唱一样:

  .良夜灯光簇如豆,占好事、今宵有。

  酒罢歌阑人散后,琵琶轻放,语声低颤,灭烛来相就。

  玉体偎人情何厚,轻惜轻怜转唧口留……‘

  阿娇唱的是词人周邦彦的《青玉案》,词曲与其他名家艳词一样在各大青楼广为流传,也是妓子们都要学的一首小曲儿之一。阿娇刚学的时候还不懂词里讲的是什么,懵懂猜到有个姑娘放了琵琶去找什么人了,后来读的书越来越多,阿娇才真正明白。

  阿娇盼着能得到官爷的怜惜,唱曲儿的时候心里想的都是他,那曲调就更羞更媚了,直把窗下的赵老太太都唱得春心一荡,梦回新婚燕尔的时候。

  老太太只是听,赵宴平可是坐在阿娇面前,看着她低眉羞涩,听着她曲调柔媚诱惑,赵宴平恍惚之间陷入了一场幻境,夜深人静他躺在帐中,忽然有个美人钻进帐子妖妖娆娆地挤进了他怀中,将那红唇也贴了上来。

  脑海里想着这些,当袖子被人扯动,赵宴平本能地攥住了那只手。

  他的力气是那么大,仿佛要勒住一条缠上来的蛇,阿娇好疼,怯怯的喊.官爷。‘

  赵宴平陡然回神,见她蹙着眉头惶恐地看着他,赵宴平反应过来,立即松手,刚要解释,她突然扑过来,小手捂住他的嘴,朝北面的窗摇了摇头。

  幽香扑鼻,赵宴平全身僵硬。

  他的嘴唇抵着阿娇的掌心,隐隐发烫,阿娇芳心乱颤,忙也缩了手。

  帐中一片安静,赵宴平定了定神,按照计划道:.唱得不错,再来一首。‘

  阿娇转过去,又唱了一首,才唱了两句,她演起戏来:.官爷,你,你不听曲儿了吗?嗯,官爷……‘

  这样的戏,可比唱曲儿更叫人心头窜火。

  赵老太太知道事情已成,心满意足地走开了,毕竟她也是被孙子逼得才来听墙角,如果孙子肯乖乖娶媳妇纳妾,赵老太太何必多此一举?

  .好了,老太太走了。‘

  发现祖母一走,赵宴平立即叫停,殊不知他背后已汗湿一片。

  阿娇没脸见人,抓起被子将自己脑袋都遮了起来。

  赵宴平配合地挂起床隔,完全挡住了她的身影,赵宴平才迅速走回窗下,暗暗地调整气息。

  看了两刻钟的书,赵宴平才折回床上,躺下入睡。

  阿娇睁着眼睛,一动不动,赵宴平看着纱帐,久久难眠。

  .

  翌日阿娇醒来,发现赵宴平换上了那身紫色捕头官服,头戴黑色方顶幞头,露出一张冷峻威严的脸,望之令人生怯。

  .官爷今日要去衙门了吗?‘阿娇扶着床柱,一边穿鞋一边问,不自觉地流露出一丝不舍。

  她才起来,一头长发略显凌乱,红润的脸上残留枕头压痕,竟也不减她的美貌。

  赵宴平侧身系好幞头的带子,道:.一共三日假,已经用完了,我不在家,一切听老太太吩咐,若遇到难决断的事,叫郭兴去衙门找我。‘

  阿娇点点头,要去打水洗脸,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官爷已经洗过脸了。

  她小声道:.官爷怎么没叫我起来服侍你,叫老太太知道我睡懒觉,她又要生气了。‘

  赵宴平背对她道:.无碍,她只会以为你昨晚受累,不会气这个。‘

  阿娇被他说的脖子都红了,这对儿祖孙俩,还都挺直言不讳。

  赵宴平只是想让她安心多睡会儿而已,见她脸红得像煮熟的虾,赵宴平抿抿唇,先出去了。

  阿娇心慌意乱地洗了脸,坐到梳妆台前,看到昨日沈樱送她的两盒胭脂,阿娇打开那盒面脂,用指尖挖了一点点在脸颊两侧抹匀,但她此时脸色通红,面脂的效果并不明显,只是香味儿很好闻,恰到好处。

  翠娘端了早饭过来,摆好碗筷,看到阿娇娇滴滴地走出来,翠娘嘿嘿一笑。

  阿娇嗔了她一眼,走到饭桌前给老太太请安。

  赵老太太早忘了昨晚的那点不痛快,看功臣一样笑眯眯地叫阿娇坐,还给阿娇分了一个鸡蛋。

  阿娇见桌上就两个鸡蛋,另一个摆在官爷那边,奇怪问:.老太太怎么不吃?‘

  赵老太太不以为意地道:.我都这把年纪了,还吃这个做什么,你们年轻人吃吧。‘

  阿娇闻言,没说什么,低头剥鸡蛋,剥完趁赵老太太不注意,将整个鸡蛋都放进了赵老太太的碗里。赵老太太吓了一跳,阿娇柔声劝道:.老太太吃吧,鸡蛋养身子,您身子骨硬朗了,才能长长久久地帮官爷操持这个家啊。‘

  赵老太太已经习惯家里的鸡蛋都给孙子吃了,后来家里条件好了些,孙子叫她也吃,赵老太太还是舍不得,她也没想天天给阿娇吃蛋,看在阿娇昨晚伺候孙子一场的份上,赵老太太一高兴才让翠娘多煮一个,没想到阿娇竟孝顺了她,还说得她心里舒舒坦坦的。

  .就你嘴甜。‘赵老太太假意瞪了阿娇一眼,收了这个蛋。

  阿娇端碗喝粥。

  赵宴平瞥见老太太翘起的嘴角,想到自己不在家的时候阿娇可以替他孝顺祖母,便觉得纳阿娇为妾这个决定没有做错。

  饭后,赵宴平去屋里拿佩刀。

  阿娇临时想起一事,快步追了进去。

  赵宴平见她急匆匆地追进来,一边戴刀一边等她开口。

  阿娇招手示意他走到衣柜这边来,然后找出昨日柳氏送她的银子与翡翠镯子,悄悄道:.这是太太私下给我的,昨晚我忘了告诉官爷,太太说了,镯子是她送我的见面礼,银子是沈员外赐的,叫我先收着,留着必要的时候给官爷应急用。‘

  赵宴平去接母亲的时候就猜到了,沈员外与母亲耳语之前,特意先打发走了长子沈文彪。

  .既然叫你收着,你就收了吧。‘赵宴平淡淡道,大步走了出去。

  过了会儿,赵老太太问阿娇:.你急急忙忙追进去,跟官爷说了什么?‘

  阿娇想,柳氏偷偷给她银子与镯子,可能也是担心老太太与她抢,所以阿娇急中生智撒谎道:.没,没什么,我不是要给官爷做袍子嘛,可我连官爷的尺寸都不清楚,刚刚用手给官爷量了一下,这样做的更合身。‘

  赵老太太不疑有他。

  .

  赵宴平骑马来了衙门,这匹马也是老捕头留给他的家产之一。

  刑房的捕快们差不多都到齐了,见到办完喜事的赵爷,大家都笑得特别暧昧,纷纷揶揄起来:.赵爷刚纳了美妾,怎么没在家里多待一会儿,还来这么早?‘

  赵宴平面冷如霜,冷冷看过去,目光落在哪个捕快脸上,哪个捕快就乖乖闭了嘴。

  赵宴平喊来他最器重的一个年轻捕快,问他:.这三日衙门可有什么案子?‘

  年轻捕快叫陈庆,今年虽然才十六岁,可他机敏聪慧,脑袋瓜也好使,比那些有资历的老捕快还顶用。

  .回赵爷,都是些鸡毛蒜皮的小案子,大人都解决了。‘

  旁边一个捕快听了,无精打采地道:.是啊,都是鸡毛蒜皮,啥时候再来个大案子,兄弟们也活动活动筋骨,再不动动身上都快发霉了。‘

  赵宴平闻言,冷声道:.大案往往都会牵扯人命,有什么好的?‘

  那捕快顿时脖子一缩,不敢再言语。

  没有案子,赵宴平让刑房一共三十个捕快排成几排,他带着他们操练武艺。

  练了半个时辰,大家正休息的时候,县衙门口突然有人敲鼓,隐隐有哭冤声传来。

  有人喊冤说明案子来了,哭得这么凶,怕是不简单。

  然而县衙里的捕快分为皂班、捕快、壮班,赵宴平以及他手下这三十个捕快只管传唤原告被告、搜集证据、抓捕犯人,在县衙大堂里站堂的是皂班,看押犯人、动用大刑以及知县老爷出门巡逻负责在前面清道的是壮班之责。

  三班各司其职,除了赵宴平可以去大堂旁听案情,其他捕快们只能在刑房等着。

  赵宴平神色凝重地去了大堂。

  知县谢郢也才从公房过来,皂班诸人都就位后,谢郢看眼站在一侧的赵宴平,命人去带喊冤人。

  喊冤的是一对儿夫妻,家住武安县辖的大盘村。

  妇人哭个不停,他的丈夫张大江红着眼圈道:.大人,小民的儿子三郎今年才七岁,平时喜欢跟着爷爷一起去放牛,昨日黄昏他随我爹出去放牛,中途不知怎么走散了,至今不见踪影,小民怀疑是同村的郑铁匠抓了他,求大人做主,快去抓了郑铁匠救出我儿!‘

  谢郢问道:.为何你要怀疑郑铁匠?‘

  张大江的媳妇哭道:.因为他恨三郎!八月里郑铁匠的儿子石头叫上我们三郎去河里洑水,石头腿抽筋淹死了,三郎命大没出事,郑铁匠跟他媳妇就天天说是我们三郎害死了石头,还诅咒三郎不得好死!大人,我们夫妻俩从未与人结过仇怨,除了郑家再没有旁人会害三郎,求大人快派人去郑家搜人吧,我们打不过他们闯不进去,再耽搁下去,三郎就真的活不成了!‘

  张三郎失踪,夫妻俩又有仇家,目前来看此案郑铁匠嫌疑确实最大,谢郢当即发了搜查令,派赵宴平带上四个捕快去大盘村查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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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盘村离县城不近也不远,赵宴平带着四个捕快跟在张大江夫妻的驴车后,抵达大盘村时已经接近晌午。

  .官爷,这就是郑铁匠的家!‘

  张大江直接将车停在了一户人家门前。

  郑铁匠刚打完铁,休息休息准备吃饭了,郑家媳妇坐在灶膛前烧火,见张大江夫妻真的领了几个捕快过来,郑家媳妇手一抖,慌张地跑进屋里,一把推醒了躺在床上打盹儿的男人:.快起来快起来,捕快来了!‘

  郑铁匠身材魁梧,光着膀子铁塔一样,还长了一双铜铃似的大眼。

  听说捕快来了,郑铁匠脸上也闪过一抹心虚,毕竟这世道百姓们都怕官家。

  夫妻俩手忙脚乱地往外跑,郑家媳妇经过灶膛时,注意到灶膛口都是柴禾,她还弯腰收拾了下。

  赵宴平骑在马上,他的意思是先去张家找张老头了解情况,之后再来郑家搜人,现在张大江自作主张将他们领到郑家门前,赵宴平面露不快,并未下马。

  赵爷不动,陈庆等四个捕快也都没动。

  五人都戴佩刀,威风凛凛,震慑得附近出来看热闹的村民们都不敢大声喧哗。

  郑铁匠在大盘村乃数一数二的壮汉,无人敢招惹他,郑铁匠威风惯了,然而在看到赵宴平的时候,一身紫袍铁面威严,郑铁匠下意识地弯着腰,朝赵宴平拱手诉苦道:.官爷莫要听他们胡说,小民昨日去镇上送货,在酒馆喝酒喝到天黑才回来,根本没见过张三郎,鬼知道那孩子去哪了!‘

  张大江的媳妇扑过来,伸手就朝他脸上够:.你还撒谎!自打石头溺水没了,你们两口子天天去我们家门口晃悠,扬言要三郎给石头赔命,三郎被你们吓得夜夜做恶梦!现在三郎早不丢晚不丢,偏偏在你去镇上喝酒天黑才归的时候丢,你还说跟你没关系!快把三郎还给我,不然我跟你拼命!‘

  .你少胡搅蛮缠,我要是抓了三郎就让我天打雷劈!‘

  郑铁匠推开疯了似的张大江媳妇,他力气大,直接将张大江媳妇推到地上,摔了个大跟头。

  这下子张大江急了,冲过来要与郑铁匠厮打。

  .都住手!‘

  赵宴平突然喝斥道。

  .听见没,官爷让你住手!‘郑铁匠抓住张大江的小细胳膊,猛地将人甩了出去。

  张大江打不过他,想到捕快们是他请来的,立即跑到赵宴平的马前:.官爷,三郎肯定在里面,你快进去搜吧!‘

  赵宴平冷眼看向郑铁匠。

  郑铁匠走到一旁,指着里面道:.他们家的人没资格进我家院子,官爷来办案,随便进,今日官爷要是能在我们家搜出张三郎,我把自己的脑袋砍下来!‘

  郑家媳妇也站在他身边,气冲冲地瞪着张大江的媳妇。

  赵宴平派一个胆大心细的壮实捕头进去搜。

  郑铁匠的家并不大,能藏一个七岁孩子的地方也有限,捕头前后院都看过,只用了一刻钟就出来了,一手搭在佩刀刀柄上道:.赵爷,里面没人。‘

  郑铁匠夫妻俩的身板挺得更直了。

  张大江的媳妇突然哭嚎起来:.你个杀千刀的,三郎是不是已经被你害死扔到哪个山沟沟去了,我跟你拼了!‘

  她是想拼,郑铁匠怎会让她打自己的媳妇,随手一拨又将她推开了。

  眼看两家子又要打起来,赵宴平眉头紧锁,吩咐两个捕快道:.宋伟、王川,你们在这里守着,不许郑铁匠夫妻擅自离开。‘

  .陈庆,你去镇上酒馆,看看是否有人能证明郑铁匠的证词。‘

  安排了三人,赵宴平朝张大江道:.你们家在何处?速带我去。‘

  他面容冷峻,张大江不敢违背,拉上妻子在前面带路了。

  村民们难得碰到官爷来村里办案,一个个都想瞧热闹,午饭都不着急吃了,一窝蜂地跟在后面。

  张家住在大盘村的村西,这边房屋稀疏,没有郑家的位置好。

  张家家境还算可以,猪圈里养了两头大猪,还有一窝小猪仔,大门口外面的柳树上拴着一头大黄牛。张大江的母亲张婆子才做好饭,愁眉苦脸地带着两个孙子,张大江的父亲张老头昨晚弄丢了孙子,急火攻心病倒了,在屋里躺着。

  张老头是最后一个见过张三郎的人,赵宴平让众人都去外面等着,他单独进屋去问话。

  张老头才五十来岁,看肩膀骨骼应该是个硬朗的农家老汉,这会儿虚弱地靠在床头,不时咳嗽两声。

  .官爷,找到我家三郎了吗?‘张老头忧心忡忡地问。

  赵宴平道:.我们刚过来,得先了解情况再开始搜捕,老伯您再回忆回忆,昨日是怎么与三郎走散的。‘

  张老头叹气道:.三郎刚七岁,最是贪玩的时候,每次放牛他都会四处瞎跑,一会儿找不到人,一会儿再从草堆里山坳后面跳出来,昨天也是这样,时间长了看不到他,我还以为他肚子饿先回家了,哪想到家里也没有。‘

  赵宴平也是农家出身,知道这种情况很常见。

  .这边听说过有人贩子吗?‘

  .没有,我活了五十多岁了,没听说附近哪个村里丢过孩子,除非自己家里过不下去,主动卖儿卖女的。‘

  .那你们可与谁家结过仇怨?‘

  .也没有,偶尔会吵两句,但值得冒险偷孩子的少,就上个月石头死了,郑铁匠来我们家威胁了一阵。‘

  .老伯也觉得是郑铁匠藏了三郎?‘

  .他最有嫌疑,可到底是不是他,我们也没证据,得靠官爷替我们破案。‘

  赵宴平发现,与动不动就哭闹的张大江夫妻比,这个张老头说话很有条理,情绪也没那么激动。

  赵宴平与张老头谈了两刻钟,该问的都问了,他嘱咐张老头好好休息,出去了。

  .官爷一路过来还没吃饭吧,不如现在我们家凑合凑合。‘

  张婆子端了几张饼出来。

  赵宴平没胃口,叫跟着他的捕快吃,他默默地观察张家众人。

  张大江夫妻、张婆子的眼里都布满了血丝,想来一直在担心张三郎的下落。张三郎的两个哥哥,大郎十二岁,长得颇为壮实,从他这身板也能看出来张家日子过得不错。二郎今年九岁,模样清秀文静,像个读书郎。

  .二郎在读书?‘赵宴平问道。

  二郎拘谨地点点头,张大江解释道:.就在我们村里的私塾,我们本来是想让三个孩子都读书,老大脑袋笨自己放弃了,老二、老三都喜欢读,特别是老三,夫子都夸他脑袋聪明最有前途,官爷,您可千万替我们找回三郎啊!‘

  赵宴平沉默,观察过张家前后院的情况,赵宴平命身边的捕快留在赵家,他让大郎、二郎带路,要去张老头平时放牛的山头看看。

  张大江激动道:.官爷,我带您去吧?他们两个孩子懂什么。‘

  赵宴平看他一眼,仍然带着两个孩子走了。

  三人还在附近的山头走动,陈庆从镇上搜罗证据回来了,在张家喝了两碗水,再马不停蹄地赶到山头,向赵宴平禀报道:.赵爷,郑铁匠说的都是真的,他昨天送完货后就去了酒馆,一直待到天黑才醉醺醺地走了,酒馆掌柜、小二都认得他,能做证明。‘

  赵宴平与大郎、二郎谈了很久,基本已经确定此案与郑铁匠夫妻无关了。

  .你先回去,将郑铁匠夫妻带到张家,我们稍后就到。‘

  陈庆领命,抹把额头的汗,转身又下了山。

  .官爷,郑铁匠既然一直待在酒馆,你怎么还要抓他去我们家?‘二郎疑惑地问。

  大郎戳弟弟脑袋:.你傻啊,不是郑铁匠,那就是他媳妇,总之跑不了他们家的人!‘

  赵宴平笑了笑,视线扫过附近那些杂树丛生的山头,他领着兄弟俩往回走。

  张家门前挤满了村民。

  郑铁匠夫妻已经到了,郑铁匠眉头紧锁,狐疑地盯着赵宴平,他媳妇则一脸忧惧,紧张地抓着丈夫的胳膊。

  赵宴平就坐在院子里审案,命人将卧床休息的张老头请了出来。

  制止了张家夫妻、郑家夫妻的争吵,赵宴平注视着张老头道:.老伯,听说你家里三个孙子,你最喜欢三郎?‘

  张老头定定地看着他。

  赵宴平继续问:.石头死后,三郎在外被郑铁匠夫妻威胁叫骂,在家被父母数落他不该去池塘洑水惹事,导致他茶饭不思夜夜噩梦,老伯劝不了郑铁匠夫妻,也管不住儿子儿媳,所以时时刻刻将三郎带在身边,尽量不在家里待着?‘

  张老头僵硬的肩膀垂了下去。

  赵宴平看眼大郎,再道:.大郎说,昨天他亲眼看见老伯拿了家里的茶果、肉干,他说你偏心,有什么好东西只想着三郎,准备趁放牛的时候给三郎吃独食,其实是你将三郎藏了起来,那些茶果、肉干是给三郎充饥的,是不是?‘

  此言一出,院子里的郑铁匠、张大江等人,以及守在村口的村民们都震惊了!

  .爹,真是您干的?‘张大江红着眼睛问。

  张老头敢做敢当,昂首挺胸地承认了。

  张大江的媳妇捂着嘴跪了下去,抽泣着埋怨道:.您藏三郎干什么啊,我们都快被您吓死了……‘

  张老头冷笑,瞪着儿子、儿媳妇道:.我为什么藏三郎,你们俩比谁都清楚!他跟石头一块儿去洑水,石头淹死了,三郎能不怕?他怕得做梦都在喊救救石头,你们俩倒好,因为郑铁匠来咱们家闹事,你们便把气都出在三郎身上,我再不想想办法,让你们记起三郎也是你们身上掉下来的肉,早晚三郎要坏在你们手里!‘

  这一番话说得张大江夫妻都惭愧地低下了头。

  郑家媳妇听说三郎做梦都要救石头,突然也嚎啕大哭起来。

  张老头见了,指着郑铁匠道:.还有你,我们愿意石头死吗,那都是命!你骂三郎一次两次我忍了,你天天来骂,我们知道你只是嘴上说说撒气,三郎还是孩子,他是真怕被你打!铁匠我告诉你,我这次藏了三郎,除了要教训我儿子媳妇,也是给你提个醒,你真敢对三郎下手,今日官爷能抓出我,明日就能抓出你,你想去县衙吃牢饭砍脑袋,尽管来试试!‘

  郑铁匠脸都涨红了,见那人称赵爷的紫袍官爷冷冷地看着他,仿佛真的要抓了他一样,郑铁匠突然蹲下去,揉着脑袋道:.我这不是疼吗,石头没了我难受,我媳妇也难受……‘

  张老头怒道:.你们难受就来骂三郎,骂死三郎石头就能活过来?‘

  郑铁匠不说话了。

  张老头该骂的都骂了,指着远处一片山头对儿子道:.三郎在那个山头,里面有个山洞,你们去接他回来吧,好好哄哄他,别让亲儿子跟自己离了心。‘

  张大江的媳妇终于知道了儿子的下落,爬起来就往外跑,两个儿子也都跟着她去了。

  张老头走到赵宴平面前,耷拉着脑袋道:.因为我们家的事让几位官爷白跑一趟,一人做事一人当,我随官爷去县衙。‘

  赵宴平道:.你这算是谎报案件藐视官府,先随我们回县衙,由大人定夺。‘

  张老头没有异议。

  张大江跪着求官爷们放过老爹,宁可他自己去衙门坐牢。

  村人们也都同情张老头一片苦心,纷纷求情,就连差点被张家冤枉的郑铁匠夫妻也求赵宴平网开一面。

  赵宴平不可能什么都不做,否则以后人人都来这么一出,官府人力哪折腾得起?

  他冷着脸上马,命人将张老头带走。

  .

  .白忙一场,真是晦气,赵爷午饭都没吃吧,咱们好歹吃了饼。‘

  一行人回到县衙,都是黄昏了,将张老头交给知县大人定罪,陈庆四人跟着赵宴平前往刑房。

  抱怨的是王川,陈庆看眼官爷,笑道:.还行,孩子平安就好,而且经此一事,张、郑两家应该能和好如初,咱们也算立了功德一件。‘

  说完,陈庆快走两步,来到赵宴平身边问:.赵爷饿了吧,我去厨房找点吃的给您?‘

  赵宴平淡淡道:.不必,收拾收拾回家吧。‘

  交了值,赵宴平匆匆离去。

  王川伸手搭在陈庆的肩膀上,对着他的背影嘿嘿笑道:.你小子真是什么都不懂,赵爷现在不是以前了,家里有个美妾盼着,赵爷一回去就有小嫂子殷勤伺候,端茶倒水,会稀罕你从这边厨房讨来的冷饭?‘

  陈庆摸摸脑袋,发出两声憨笑。

  两人打趣赵宴平时,赵宴平已从马厩里牵了马出来,奔波一日饥肠辘辘,他直奔家门。

  阿娇坐在屋里陪赵老太太说话呢,大门口突然传来马蹄声,阿娇忍不住往外看去,透过支起的窗户见来人果然是官爷,一身紫袍利落下马,阿娇的心跳就开始加快。

  小美人一脸春.情,赵老太太笑着瞪她:.傻看有什么用,还不快去舀水伺候官爷?‘

  阿娇脸一红,低头穿鞋出去了。

  夕阳洒了赵家满院,赵宴平将马匹交给郭兴,正往里走的时候,看见阿娇满面羞红地从里面转了出来,粉底妆花的褙子也遮掩不住她纤细窈窕的身段,目光相对,她轻咬红唇垂下脸儿,俏生生娇滴滴顿在门口,宛如一枝诱人摘折的桃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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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赵宴平看着娇滴滴的阿娇,阿娇低着头,水眸羞怯地瞧自己的绣鞋。

  两人就这么愣了一会儿,直到翠娘从厨房里探出头,兴奋地对赵宴平道:.官爷回来了,今日衙门可有什么案子?‘

  翠娘性格活泼喜欢热闹,整日拘在赵家做事,翠娘最喜欢的便是缠着官爷说那些案子,对翠娘来说,听官爷讲案子就像听茶馆先生说书一样,虽然官爷面无表情也不会用一些夸张的语气吊胃口,但真正发生的案子比那些瞎编的故事更吸引人。

  翠娘刚十二岁,长得比实际年龄更小,赵宴平一直把她当孩子,翠娘要听案子,赵宴平便会挑那种鸡毛蒜皮不吓人的给她讲,可如今家里多了一个阿娇,赵宴平忽然觉得别扭起来。

  .今日衙门无事。‘赵宴平对翠娘道。

  翠娘很失望,见阿娇捡起洗脸盆要伺候官爷,翠娘就继续去做饭了。

  .我自己来。‘赵宴平想接过她手中的盆子,他确实也习惯自己做这些。

  就在这时候,赵老太太出来了。

  阿娇背对着堂屋,偷偷朝赵宴平使了个眼色,如果官爷不让她伺候,老太太定会骂她。

  赵宴平比她更了解老太太,无奈之下,只好作罢。

  阿娇去厨房舀水。

  赵老太太在旁的事情上不如孙子明察秋毫,但在关心孙子这件事上,没人比得过她。

  赵老太太微眯眼睛将孙子上下一打量,忽然皱眉,指着孙子的靴子问:.今天又去哪里办案了,看你这一靴子泥点。‘

  赵宴平低头一看,靴面上果然有很多泥点,都是在大盘村踩出来的。

  翠娘听到赵老太太的声音,立即又冒了出来:.官爷去办案了?那您怎么骗我说没有案子呢?‘

  赵老太太瞪她:.快去做你的饭,官爷洗完脸就要吃!‘

  翠娘嘟嘟嘴,又缩了回去。

  厨房里全是烙馅儿饼的香味,阿娇闻着都饿了,小心翼翼端着半盆水出来。

  赵老太太指着后院道:.你们官爷都在后院洗,你去帮他擦背。‘

  赵宴平马上道:.洗脸就行,今天不用擦背。‘

  赵老太太挑眉看他:.你这孩子最爱干净,冬天在外面奔波回来都要用凉水擦背,今天累成这样,怎么就不用了?你就不怕晚上睡觉一身汗味儿薰了阿娇?‘

  这连珠炮似的一顿反问,直接问得赵宴平无言以对。

  阿娇更识趣,默默端着盆从祖孙俩中间走过,去了后院。

  赵老太太走近孙子,扯着孙子的袖子一闻,嫌弃地道:.快去擦擦,等会儿换套中衣。‘

  江南的九月白日里仍然艳阳高照,似赵宴平这样四处奔波,不出汗才怪。

  在赵老太太犀利的注视下,赵宴平只好去了后院。

  阿娇将洗脸盆放在了东屋后墙根下的板凳上,想来这就是官爷平时擦洗的位置。

  见赵宴平走了过来,阿娇低头打湿巾子,然后像个真正的小妾一样站在旁边,等着伺候夫君。

  赵宴平低声道:.我把凳子搬到里面去。‘

  到时候门一关,老太太只能听声,什么都看不见。

  阿娇垂着眸子,双颊潮红地道:.官爷以前都不在屋里洗,现在突然改了习惯,老太太能不疑心?再说你在屋里洗,弄得满地都是水,踩着都不舒服。‘

  赵宴平欲言又止。

  阿娇脑袋垂得更低了,小小声道:.我知道官爷的意思,可我早就认定官爷了,你让我做妾,我就给你做妾,你一心找妹妹,那我就先给官爷当丫鬟,等你们兄妹团聚了我再……总之除非官爷看不上我,不想要我,阿娇这辈子生死都是你的人。‘

  赵宴平喉头一动,她,她竟然是这么想的?

  阿娇不敢抬头,不敢看他是什么表情,怕他仍然抱着要给她找良人的念头,不高兴她赖着他。

  .官爷是自己脱袍子,还是我帮你?‘阿娇绕到他身后,轻轻嘀咕道,.官爷再磨蹭,老太太要过来了。‘

  赵宴平脑海里一片纷乱,但还是解开外袍、中衣,两件一起脱了扔在旁边一块儿能当椅子的平滑大石头上,露出精壮宽阔的后背与窄瘦的腰身。他是捕头,风水日晒脸上、双手都晒黑了,背上却是天生的白。

  阿娇身上是雪白,他是玉白。

  早在他开始解衣袍的时候,阿娇的心便小鹿似的扑通乱撞起来,当这具宽阔的男人脊背真的呈现在她面前,近在咫尺,一股夹杂着汗味儿的男人气息扑面而来,像是将她拥到了怀里,阿娇脸也红了,腿也发软,仿佛中了什么药。

  赵宴平余光往后看了眼,都到了这个地步,他只能继续,弯着腰将双手撑在水盆中,撩水洗胳膊。

  阿娇迟迟没动,赵宴平微微偏头,道:.快点,我饿了。‘

  阿娇回过神来,忙去帮他擦背,擦背要用力气,为了方便使劲儿,阿娇右手拿着巾子,左手颤巍巍地扶上了官爷的肩膀。

  如柔弱娇嫩的花瓣轻轻落在了坚.硬的虬枝上,虬枝突然绷紧变得更硬,吓得阿娇手一缩,不知所措。

  赵宴平粗鲁地撩水洗脸、洗脖子、洗胳膊,一气呵成,他转过身来,没看阿娇,直接抢走她手里的巾子,扬声斥道:.慢慢吞吞没点力气,我自己来,你去屋里拿套中衣。‘

  他突然发作,阿娇还以为官爷真的嫌自己笨手笨脚,当即被吓退了满腔羞意,小脸变得苍白,又惧怕官爷的怒火,转身去东屋拿衣裳。

  赵老太太在饭桌旁坐着,用.不中用‘的眼神瞪了阿娇一眼。

  阿娇动作很快,抱着一身白色的中衣回来了。

  赵宴平还要擦腿,光着膀子背对她道:.你先进去,把后门带上。‘

  他语气严厉,阿娇哪敢违背,一一照做。

  赵老太太听在耳里,突然怀疑到底是孙子脸皮薄白日不想叫阿娇看,还是依然抗拒女人呢?

  阿娇做错事一样坐在了赵老太太右下首。

  翠娘端着晚饭进来了,一大盆可能有二十来个的馅饼儿,一盆丝瓜汤,以及三副碗筷。

  .老太太,这些长条的是肉馅儿,圆的是葱馅儿。‘

  离开之前,翠娘解释道。

  阿娇听了,好奇地看向盆里,发现十几块儿都是长的,圆的只有八块儿。不过,这一盆饼估计能吃到明晚,并不是一顿的量。

  翠娘走后,赵老太太往孙子的大海碗里先夹了两块儿肉馅儿饼,再给她与阿娇分别夹了一块儿葱馅儿的。

  葱馅儿的也很香,阿娇忍着口水,问赵老太太:.老太太,翠娘这么小,她的厨艺都是您教的吧,您可真厉害。‘

  这马屁拍得赵老太太很受用,虽然翠娘的面食手艺与她一点关系都没有。

  .官爷最爱吃馅儿饼,你闲着也去跟翠娘学学。‘赵老太太道。

  阿娇点头。

  这时候,北门被人推开,赵宴平穿着一身中衣进来了,堂屋里顿时多了一股威严的气势。

  阿娇心虚地低下头。

  赵宴平看她一眼,大刀阔斧地坐在她对面,他口渴,先将碗里的两张馅儿饼放回盆里,舀了九分满的一碗丝瓜汤,单手端起来,咕嘟咕嘟地连着吞咽。

  阿娇从没见过这么喝汤的人,她惊讶地抬起头,看到官爷半张脸都被大海碗挡住了,只露出一双斜飞的剑眉、浓密的睫毛,不知道是不是阿娇怕他,居然觉得官爷的睫毛也比常人的要更粗.硬一些,绝不会让人联想到女气。

  官爷大口喝汤,脖子中间的喉结像个小机关一样,不停地滚动。

  阿娇鬼使神差地想到了隔壁的表哥朱时裕。

  官爷二十四岁,表哥也二十了,可两个人的外形简直有着天差地别。官爷身体魁梧高大,表哥瘦弱矮小,官爷威严正直,表哥阴郁心歪。她看官爷喝水时滚动的喉结只觉得男子气概满满,表哥的小喉结却只让她觉得恶心。

  赵宴平喝完了。

  阿娇赶在他放下碗前收回了视线。

  .渴成这样,到底办了什么案子?‘不仅翠娘想听故事,赵老太太也喜欢听。

  赵宴平饿得慌,不想说,从盆里夹了一个馅儿饼,连着几口吃完。

  赵老太太都惊了,吃这么快,得饿成什么样了?

  接下来,赵宴平以五六口吃一个的速度,连着吃了五块儿馅饼,第五块儿吃完,他终于舒服了,又给自己舀了半碗汤,慢慢地喝了起来,然后,赵宴平忽然注意到,老太太与阿娇还没有开始吃。

  .吃啊,看我做什么?‘赵宴平皱眉催促道。

  阿娇立即低头吃饭。

  赵老太太一边吃一边问孙子:.你今天到底办什么案子了,饿得跟八百年没吃过饭一样。‘

  阿娇竖起耳朵,杏眼也偷瞄向对面。

  赵宴平看在眼里,吃口饼,简单地说了大盘村的案子。

  他说得太概括,赵老太太没听明白:.你怎么猜到是张老头藏了他孙子?‘

  赵宴平只好解释了他的判断过程。首先他们几个捕快都围在郑铁匠的门前了,郑铁匠的妻子还能分心收拾灶膛前的柴火,并不像担心被捕快抓到证据的人。其次大盘村一带几十年都没出过人贩子,三郎落在人贩子手里的可能也不大。最后就是大郎、二郎的叙述,让赵宴平彻底了解了张家的情况,特别是张老头的可疑行为。

  这么细细一分析,赵老太太终于懂了,再看孙子,赵老太太骄傲地道:.你这孩子,从小就心细,天生就是做官断案的料。‘

  阿娇安静地吃着饭,心里却涌起了对官爷的无限崇拜。

  .

  吃过饭,天也黑了下来,赵老太太去厨房给翠娘讲案子去了,趁机再显摆一番孙子的厉害,好让翠娘明日去河边洗衣裳时讲给别人家的妇人听。

  阿娇将两边屋里的窗都放了下来,帮赵老太太铺好被子,夜壶也给赵老太太送到屋里,阿娇再去厨房舀温水,端着洗脚盆来了东屋。

  赵宴平坐在窗下的书桌旁。

  阿娇便端着盆朝他走去。

  赵宴平看她一眼,对着手里的书道:.你先洗,我脚脏。‘

  阿娇提醒他道:.锅里没热水了。‘

  赵宴平头也不抬地道:.我用你的水洗就行,小户人家,没那么多讲究。‘

  他随口说说,阿娇心里却甜甜的,官爷竟然不嫌弃用她洗过的水。

  书桌两边一边一把椅子,因为等会儿还要伺候官爷,阿娇就把洗脚盆放在官爷对面的椅子前,她再坐在椅子上,提起裙摆,露出一双精致小巧的绣花鞋。

  脱鞋之前,阿娇微红着脸朝旁边看去。

  官爷的脸挡在他手中的书籍后,并没有看这边。

  阿娇便放心大胆地脱了鞋子,将一双白生生的脚丫放到了盆中。

  书的确挡住了赵宴平的脸,导致阿娇看不到他,他也看不到坐在椅子上的阿娇,可赵宴平视线一偏,就能看到地上的洗脚盆,以及她那双看起来嫩嘟嘟的还没有他巴掌长的小脚。

  阿娇并不是那种瘦的浑身没几两肉的瘦美人,当然她也不胖,穿着衣裳姿态轻盈婀娜好看。但她脸颊丰盈,美艳中带着娇养的贵态,手背也是肉嘟嘟的那种,指根圆润、指头尖尖如嫩笋,一双小脚泡在水中,滑腻腻的,圆润的脚指头有种小鱼儿的俏皮可爱。

  赵宴平从未想过,女子的脚竟也可以这么美。

  阿娇一天都没出门,脚能脏到哪里去,简单洗洗就好了,洗完的水看着与没洗之前无甚变化。

  擦了脚,换上睡鞋,阿娇将盆子端到官爷面前,她蹲在一旁,要伺候官爷脱靴。

  赵宴平双脚紧扣地面,冷峻的脸隐在书后,沉声道:.我自己来,你去梳头吧。‘

  阿娇竟然松了口气。

  她不介意给官爷洗脚,但阿娇给表哥洗过袜子,在阿娇心目中,官爷已经成了天,表哥就是那地,阿娇很怕官爷的脚也像表哥那么臭,天与地混淆在一起。

  阿娇移步去了梳妆台前,她面对镜子一下一下地梳着头,眼睛却透过镜子瞄向了床边,只见官爷终于放下了那本破案的书,卷起裤腿,弯腰去洗脚了,洗得好像还很认真。

  阿娇梳完头,赵宴平也洗好了脚。

  阿娇想去倒水,赵宴平却迅速端起盆出去了。

  .怎么还让你倒水?‘

  外面传来了赵老太太不满的质问,阿娇眉头一皱,都这时候了,老太太还不睡,莫非今晚又要来偷听墙角?

  老太太想听,阿娇却不想叫,太羞人了,好像她就在官爷眼皮底下偷人一样。

  稍顷,赵宴平回来了,见阿娇虽然挂好了床隔但人还在外侧坐着,一脸复杂地望着他,赵宴平关上门,走到床边,低声问:.有事?‘

  阿娇垂首,一手绕着垂下来的长发,难以启齿地问:.官爷,今晚老太太她,还会过来吗?‘

  赵宴平不知道,他也无所谓,隔着一段距离坐在床上,道:.咱们只管睡觉,不必管她。‘

  阿娇咬唇,声音更低了:.那,老太太怀疑怎么办?‘

  赵宴平下意识地道:.怀疑什么,那事又不是每晚都要做。‘

  话说完,赵宴平才发觉不妥,而旁边的阿娇早惊鹿一般躲入床隔里侧,羞得将脸埋进了枕头。

  她的官爷啊,真不愧是老太太的孙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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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赵老太太昨晚还是去听墙角了,但等了两刻钟没等到什么动静,赵老太太毕竟也是六十来岁的人,夜夜蹲守哪里坚持得住,便蹑手蹑脚地回屋睡觉。

  老人家觉都短,翌日天不亮赵老太太就醒了,叠好被子在屋里坐了会儿,听见翠娘去厨房做饭。

  赵老太太不放心,走到厨房门口,叮嘱翠娘:.今早煮点米粥就行,再热六块儿肉馅儿饼,两块儿菜馅儿的,还有四个馒头,你们兄妹俩蘸酱吃吧。‘

  翠娘知道,昨天老太太就说过了。

  赵老太太转出厨房,一回头,看到东屋房檐下面摆着的俩盆,黄木的洗脸,褐木的洗脚。想到昨晚竟然是孙子出来泼洗脚水,她问为何不是阿娇孙子还不吭声,赵老太太忽然看到了一丝希望。孙子知道宠着阿娇,说明心里有点开窍了。

  旁人家的祖母、母亲都怕儿子被妻妾勾得神魂颠倒,赵老太太现在只怕孙子不着阿娇的道。

  东屋。

  赵宴平醒了便下床穿衣,直接去外面洗脸了。

  赵老太太瞧见,皱眉问:.阿娇还没起来?‘这个小妾是不是太懒了,除非昨晚孙子折腾地太狠,别的理由赵老太太都无法接受。纳妾是为了什么,除了将孙子从俏哥儿那边拉回来,小妾还要伺候孙子的起居,哪能天天起得比孙子还晚?

  赵宴平面无表情,一边拿起洗脸盆一边道:.这些事我习惯自己来,有人伺候我不舒服。‘

  赵老太太瞪大了眼睛!

  听听孙子这话,像是正常人会说的吗,穷人家巴不得有人伺候,孙子居然还嫌不舒服?

  赵老太太根本不信,肯定是孙子还一心惦记着俏哥儿!

  阿娇已经醒了,官爷刚走她也坐了起来,听见祖孙俩的对话,阿娇暗暗告诫自己,以后一定要比官爷起得早才行,哪怕官爷不需要她伺候,她也不能落了把柄给老太太。因为端水倒水这种小事挨骂,太不值得。

  穿好衣裳,阿娇心虚地出门了。

  赵老太太恼着孙子,倒没有说阿娇什么。

  赵宴平在后院洗脸,阿娇走到门口一看,官爷都快洗完了,她低头走过去,等着接官爷用完的巾子,洗洗晾起来。

  赵宴平没正眼看她,将巾子丢给阿娇,他径直从她身边走开了。

  吃饭时赵宴平一脸冷峻,用赵老太太的话说,仿佛谁欠了他一样。

  他骑马出发了,赵老太太将阿娇叫到身边,说悄悄话:.官爷怎么这副表情,你昨晚没伺候周到?‘

  阿娇长睫垂下来,也隐隐失望地解释道:.我,我想伺候官爷,可官爷说他太累了……‘

  赵老太太差点吐出一口老血!

  她年轻的时候也是村里一朵花,老头子刚把她娶回家时,就像饿疯了的野狗,连着半个月都要搂着她睡觉,一晚上一次都是少的。如今孙子比他祖父年轻的时候壮硕,阿娇更是比她年轻的时候美艳,两人才在一起三晚,第三晚孙子就说他累了?

  糊弄鬼去吧!

  阿娇不懂,赵老太太懂得很,这个臭孙子,简直欠打!

  赵老太太既恼孙子,也恼外面那些不正经的俏哥儿,尤其知县谢郢的嫌疑最大,只是知县是正正经经的官,亲爹还是京城里的什么侯爷,赵老太太没胆量去县衙骂人罢了。

  .官爷说累,你就不会勾搭他,老鸨没教过你怎么勾搭人?‘情急之下,赵老太太又直言快语了。

  阿娇知道老太太没有恶意,便也心平气和,攥着手指道:.您有所不知,花月楼的规矩,女子开.苞前都只学才艺,开了苞才开始教导那些,我,我命好赶在开.苞前被官府搭救送回家,并没有学那些。‘

  赵老太太大失所望,怪不得阿娇身上没有风月气,敢情是还没有学。

  赵老太太凑到阿娇耳边出了个招:.官爷不热衷那个,你得诱他热衷,这样,等官爷睡着了,你脱光光钻到官爷被窝里去……‘

  阿娇左边耳朵都被赵老太太说烫了,羞红满面,背过身道:.这,这也太羞人了。‘

  赵老太太戳她肩膀:.睡都睡过了,这有什么羞的,我跟你说,我们老赵家祖上都是种地的,没那么多讲究,汉子睡媳妇天经地义,媳妇想睡汉子,直接趴上去就是,都是一个屋里的人了,瞎害臊什么。‘

  阿娇说不过老太太,捂着脸道:.那,那万一我照做了,官爷生气骂我怎么办?官爷真为这个骂我,我就没脸活了。‘

  阿娇当然不会那么做,她只想让赵老太太放弃这种念头。

  赵老太太却道:.你只管试,他敢骂你,我替你做主。‘

  阿娇杏眸转了转,只想到一个应对的办法,今晚啊,她又要与官爷演戏了。

  .

  赵老太太自认为想了一个绝妙的法子对付执拗的孙子,心情好了起来,翠娘抱着衣裳去河边洗,赵老太太也去同街相熟的街坊家中找人打牌、聊天去了。

  阿娇是妾,没资格随便出门,她那样的名声,阿娇也不想出去,坐在官爷最喜欢的书桌旁,专心给官爷做袍子。

  .表姐,表姐!‘

  院子里突然传来表妹朱双双的声音,阿娇从窗户下探出头,竟见朱双双趴在两家中间的墙头上,笑嘻嘻地朝她挥帕子。

  阿娇皱眉,放下针线走了出去。

  赵家的院子很长,郭兴与翠娘住在倒座房中,郭兴肯定是没听见朱双双的声音,没有露面。

  阿娇走到墙根下,对好奇打量她的朱双双道:.表妹你快下去,这样成何体统,真有事就过来找我。‘

  朱双双心想:你是个窑姐儿,又是给人做妾,我堂堂秀才女儿,哪有主动登门的道理?

  脚踩着板凳,朱双双居高临下地打量阿娇,见阿娇面若芙蓉,娇艳欲滴,气色比在自家住着时好了不知多少,朱双双心情颇为复杂,似笑非笑地问道:.看表姐的气色,赵官爷对你很好吧,表姐早就喜欢官爷了,如今得偿所愿,怪不得容颜焕发。‘

  阿娇蹙眉道:.你到底想说什么?没事我回房了。‘

  朱双双哼道:.那晚赵老太太骂你,声音传过来,爹爹总是担心你,我听得烦了,干脆直接来问你过得怎么样,不过我看也不用问了,你能给赵官爷做妾已经是最好的结果,被骂两句怎么了,人啊,要知足,趁赵官爷还没娶妻好好讨官爷的欢心,哪日正室娘子进了门,有的你受呢。‘

  阿娇笑了。

  她从前不与表妹计较,是人在屋檐下,闹了只会让舅舅为难,所以阿娇都忍了,可是现在,她有官爷撑腰,无需再仰仗舅舅家,她何必还要忍?

  .官爷有勇有谋,受百姓敬仰,能嫁给官爷做妾我确实知足。倒是表妹,这两年高不成低不就的,想嫁富家公子人家却看不上你,眼看明年就要十六了,继续耽搁下去变成老姑娘,熬到最后说不定也要给人做妾。‘

  朱双双大怒,小手一拍墙头,指着阿娇骂道:.你再说一遍试试?‘

  阿娇偏不说了,朝倒座房喊道:.郭兴。‘

  朱双双听了,怕被赵家小厮看到自己扒墙头的不雅姿态再传出去,慌得便要跳下去,没想到被自己的裙子绊倒,阿娇只听扑通一声,便知道朱双双这一下怕是摔得不轻。

  .小娘子叫我?‘郭兴从倒座房走了出来,疑惑地问。

  阿娇指着墙根道:.刚刚这里好像有条黄鼠狼,一眨眼就不见了,你仔细找找,小心它去偷鸡。‘

  赵老太太最宝贝那些下蛋鸡了,郭兴顿时挽起袖子,拎着铁锹四处找黄鼠狼了。

  隔壁墙根下,朱双双捂着自己摔疼的脚踝,恨得几乎咬碎一口牙。

  .

  阿娇骂了朱双双一顿,心情颇好,一件袍子缝好了,赵老太太也串门回来了。

  阿娇拿着袍子去给赵老太太看。

  阿娇的女红不比成衣铺子的绣娘差,翠娘的针线也被她拆了重新缝的,崭新的冬袍上还绣了祥云暗纹,明明是布料,竟也多了几分绸缎才有的华丽,看着就不是一般人能穿的。

  赵老太太越看越满意,正想夸阿娇两句,门口突然传来一声大叫:.祖母!‘

  赵老太太手一抖。

  阿娇还以为官爷回来了,朝门口一看,只见门口站着一个穿粗布短褐的壮实男人,肤色晒得麦黄,但五官周正,眉眼与官爷有三分相似。

  .是我三孙子,你先回屋去,没事别出来。‘赵老太太将袍子还给阿娇,神色不悦地道。

  阿娇已经得知了官爷与赵二叔家里的恩怨,常言道上梁不正下梁歪,赵二叔、赵二婶黑心卖了香云姑娘,那样的夫妻俩能教出多好的子女?赵老太太这副不待见亲孙的模样便是佐证。

  阿娇听话地回了东屋。

  郭兴将赵良领了进来,翠娘从厨房探出头,一脸警惕地盯着赵良。

  赵老太太站在堂屋门口,盯着赵良道:.你来做什么?‘

  赵良是赵二叔夫妻的次子,今年刚好二十岁,长得虎背熊腰一把好力气,但他游手好闲不喜耕种,经常来县城找赵老太太讨银子花,这种不成器的孙子,早把赵老太太的爱孙之情磨灭了。

  赵良没有回答,反而瞄了眼东屋,眼神发亮地问:.祖母,那就是你替我大哥讨的小妾?长得可真漂亮!‘

  赵老太太一口吐沫喷在他脸上:.漂不漂亮也是你该说的?说吧,你来到底是什么事,没事赶紧滚回家去!‘

  赵良抹了脸,突然叹口气,看着赵老太太道:.祖母,我真是没办法才来找你的,家里这几年收成不好,那点存银给我二哥娶媳妇的时候都花光了,现在我看上了一个姑娘,那姑娘也喜欢我,可她爹娘坚持要十两银子做聘礼,我爹娘没钱,祖母手里有的话先借了我吧,我以后赚钱了肯定还你!‘

  赵老太太心中一动,打听道:.哪家姑娘?‘

  赵良确实有个相好的姑娘,是沈家沟隔壁村的,姓李,名桂花。

  赵老太太知道这个李家,爹娘最最嫌贫爱富,前两个女儿嫁的都是有钱人家,就老二家那寒酸样,要钱没钱要名声没名声,李家只讨十两银子,八成是在耍三孙子,剩下两成,肯定也是李桂花闹了什么毛病,好人家实在嫁不出去了。

  无论如何,赵老太太都不会给这个钱!

  .我没有,你想娶媳妇就自己去挣,只要你能挣到十两银子,不愁没人嫁你!‘

  赵良急道:.可我就想娶桂花,好几个人去提亲了,我再筹不到银子,桂花就要嫁给别人了!‘

  赵老太太哼道:.那你去筹啊,谁有钱你去找谁,我老婆子没有!‘

  赵良眼中露出怒火,指着东屋嚷嚷道:.祖母你也太偏心了!你都舍得花十两银子给大哥纳妾,现在我要娶正正经经的媳妇,一辈子就这一桩大事,你为何就不给我!‘

  赵老太太:.我呸!我给你大哥纳妾,花的也是你大哥拼命挣回来的银子,跟你们有半点关系?你爹你娘欠了你大哥多少,他们没脸过来就派你来,你好歹也是手脚健全的九尺汉子,想娶媳妇你不找你爹娘,找你大哥算什么道理?‘

  赵良梗着脖子:.我……‘

  赵老太太又一口口水喷过去:.你个屁!赶紧给我滚,再不滚我让人去喊你大哥回来,到时候他要打你,你可别怪我不拦着劝着!‘

  赵良脸红脖子粗,站在赵老太太对面喘着粗气。

  翠娘见了,从厨房跑过来,愤愤地喊自家哥哥:.你还愣着做什么,老太太都快被气厥过去了,你还不快去县衙叫官爷回来!‘

  郭兴看向赵老太太。

  赵老太太还真怕赵良做出欺老抢钱的事来,点了头。

  郭兴转身就往外跑。

  赵良见了,胆子一缩,可他不甘心就这样白跑一趟,丢下赵老太太冲去厨房,推开翠娘抓了几块儿馅儿饼,然后在赵老太太的叫骂中扬长而去。

  赵老太太火冒三丈,早上还骂大孙子倔驴,如今被野狗似的三孙一比,大孙子立即成了人中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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