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曾经住过的那个村子,被一片黑压压的玉米地包围着。
到了夏初,玉米长得比人还高,像一个个面无表情的人挤在一起,他们直勾勾地盯着死灰色的天空,不知道在思考着什么。
天黑之后,刮起了风,玉米杆子被吹得左右乱晃,发出“潄漱漱”的声音。风厉害的时候,声音更大,像几万人挤在一起呜呜呜地哭泣。
有人说,晚上经过玉米地时,看见玉米地里有些毛烘烘的东西在蠕动着。
玉米地被一条马路分割开。
马路上常年有拉着砖的卡车经过,卡车偶尔踩到沟壑中,掉下几块红砖,然后被路过的人捡走。
那时候的红砖几分钱一块,村子里有人故意在马路上扔石头或者木桩,增加掉落砖块的几率。
不知道什么时候村子里来一一个独眼的疯子,整天坐在马路边上傻笑着看着村里人捡砖块。
疯子只会说一句话:撞死你,撞死你。
没有人知道疯子从哪里来,据说疯子没疯之前是开卡车送砖的,一天晚上路过玉米地,不知道他看见了什么东西从玉米地里窜了出来,猛打方向盘,车子一头扎进了玉米地里。他们被人送到医院时已经疯了,只会囔囔一句话:撞死你,撞死你。
没人知道疯子到底在玉米地里看到了什么。
村子里有个老太太姓张,无儿无女,一个人孤零零的整天躲在屋子里,也不开灯。张老太太每天都在傍晚的时候,把吃的东西送到玉米地里,那个疯子就从玉米地里钻出来,狼吞虎咽。
张老太太似乎与疯子认识。
一天村子里的人乌压压地挤在村口的马路边上,盯着死在马路上的疯子。
疯子被一辆卡车撞得支离破碎,血流了一地,流进了玉米地里。他的脑袋朝向密密麻麻的玉米地,唯一的一只眼睛瞪得大大的,仿佛看到了什么可怕的东西。
疯子死的那天,张老太太也死了。
张老太太在房梁上拴了一根粗长的草绳,上吊自尽。
她死的很奇怪,因为张老太太腿脚不好,一个人不可能有能力把绳子挂在高高的房梁上。而且,那根草绳,是张老太太自己编出来的。
过了一个多月,这件事就被人们淡忘了。
记得有一天,天空中一片血红色,整个村庄仿佛被泼上了血一般。
那时候我十岁。我像往常一样,去前山割草。
去前山的那条路,经过那片玉米地。
没有风,整个玉米地静悄悄的,只有我的脚步声,在空旷死寂的路上发出很大的声音:啪啪啪啪啪。
几只虫子蹲在玉米叶上,用浑身所有的眼睛乌溜溜地看着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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