娶个猎户当夫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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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5章

  母子二人相对无言了许久,面上倒是都不见伤心,宋兰是习惯了,沈迁则是猜到他们不舍得花钱给自己请大夫,才敢装摔断手。

  只是有些事情,他还需要跟宋兰说清楚,.娘,下午是怕他们发现端倪,我才没告诉你。‘

  .娘都明白的。‘宋兰含笑道,眉目难得舒展了些。下午那种情况,只有她足够伤心才能让沈家人不起疑,而一旦被老爷子发现沈迁摔断手是假的,宋兰不敢想象等着他们母子的会是怎样的手段,还会连累帮忙的陆大柱。

  说话间,宋兰先前放进炭盆里的瓦罐发出咕噜噜的声响,米粥的清香随着升腾的水汽弥漫开来。

  沈迁闻到味就忍不住吞口水,一整天了,他肚子里就早上喝的一碗粥,以及下午在山上陆久给的两块饴糖。

  .饿了吧?‘宋兰含笑起身,盛了碗粥,舀起一勺晾了晾,递到沈迁唇边。

  沈迁不习惯被人喂,况且他右手又没事,喝粥一只手就够了,便道:.我自己来吧。‘

  大概是这两天发生的事情让宋兰意识到,儿子已经是个有主见,能够担起责任的成年人了,所以没有坚持,只是搅动勺子,将碗里的粥晾到不烫人的温度,才递给沈迁,叮嘱道:.慢点喝,喝完还有。‘

  这罐粥她从晚饭后就下锅熬着了,早就熬出米油、熬得软烂粘稠,沈迁本就饿狠了,粥的温度又刚好适合入口,因而一尝到味道,就停不下来了,直到碗见底。

  好在他还记得吃太急了不好,一碗粥下肚后,有些不好意思地说:.我先歇会儿。‘

  宋兰自是依他。

  沈迁肚子里有了食物,反应也敏捷了些,意识到出现在这偏屋里的东西,不管是燃着的炭盆,还是温着的粥,都不像是沈庆平会同意给他的。

  他担忧地看向宋兰,.娘,这些东西……?‘他怕自己刚才喝的粥,是宋兰没吃晚饭省下来的。

  .放心吧,娘晚上吃了的。‘宋兰笑了下,似嘲讽,又似骄傲,解释粥跟火盆是怎么要来的,.是我以前太要脸了。‘

  沈迁露出疑惑的表情。

  宋兰吐出两个字,.……撒泼。‘再仔细,她就说不出口了,她虽然不是深闺里长大的大家小姐,但撒泼这种事情,终究是不好跟儿子说。

  不过她不后悔,这偏屋处处漏风,床上的被子又薄,若是没有火盆,有伤在身的沈迁怎么撑得过这料峭春寒。

  想起自己闹了一通后,沈庆平跟沈继峰脸都气成了猪肝色,却又不得不妥协的模样,宋兰觉得很是痛快,并决定,有机会了还要闹,配合躺在床上养伤的儿子,不怕沈庆平跟沈继峰能忍得了不分家。

  .

  第二天早上,沈继峰跟往常一样,晨起去完茅房后,洗了手打算去偏屋喊沈迁起来挑水,走了几步才想起,沈迁昨天在山上摔断了手,于是嘲偏屋的方向啐了一口,转道去了沈麟的房间。

  沈麟正睡得四仰八叉,听到亲爹在外面叫门,迷迷糊糊地睁开眼,发现天才蒙蒙亮,嘟囔着应道:.爹,天还没亮呢,什么事啊?‘

  .水缸里没水了,你起来挑水。‘沈继峰道。

  沈麟不耐烦地道:.这不都是沈迁的活吗?‘他说完,被身边的季氏推了下,也想起沈迁摔断了手,于是改口道,.天还早,我等会儿再去。‘说完他很快又睡着了。

  门外的沈继峰也没再说什么,抱着手臂回了自己的房间,早上外面冷得很,他要回去睡个回笼觉。

  这座院落重新恢复宁静。

  过了一会儿,吱呀一声轻响,院子角落里宋兰跟沈禾住的房间门打开,宋兰穿戴整齐地出来,她先去偏屋看了沈迁,见沈迁还在睡,瘦削的下巴埋在被子里,只露出鼻子跟额头,宋兰伸手在沈迁的额头上探了下,确认没发烧才端着床脚早就灭了的炭盆离开。

  接着她又去了灶房,看着空荡荡的灶房,她的脚步顿了顿,往日这个时候,沈迁已经挑着第一担水回来了。

  不过她很快就将伤感压在心底,忙活起来。

  水缸里只剩一点水了,她烧上自己跟沈迁洗漱要用的,又从篮子里找出一小袋米跟两个鸡蛋,她昨晚撒泼打滚要熬着粥给沈迁醒了喝,老爷子就将灶房的米收起来了,鸡蛋更是一直就没放在灶房里,这些估计是老太太早上起来放的。

  淘好米,锅里的水已经温热,洗漱用已经够了,于是她将洗脸水打出来,粥跟鸡蛋放进去煮上,趁着煮粥的功夫,又生好火盆端去沈迁住的小偏屋,反正这个时间大家还没起来,火盆不用白不用。

  宋兰好一通忙活后,其余人陆陆续续起来,但这些人里没有沈继峰,沈继峰一直睡到太阳升起,才打着哈欠慢吞吞从房间出来,在堂屋门口碰到同样才起床的沈庆平,打了声招呼后,父子二人一前一后去灶房找热水洗漱。

  结果被站在灶房门口的康氏跟沈延堵住去路。

  沈继峰以为他们在等早饭,摸了把沈延的脑袋,.你先去玩,饭好了爹叫你。‘

  .爹,‘沈延仰着脑袋,露出一双被眼屎糊了一半的眼睛,哭丧着脸道:.我还没洗脸。‘

  他那张脸实在是太脏了些,沈庆平都看不下去了,问旁边的康氏,.怎么不给孩子洗脸?‘

  康氏低着头,.麟儿……挑水,还没回来。‘

  沈继峰下意识就给沈麟找借口,.这小子……‘

  沈庆平对大儿子一家向来宽容,而且他认为再怎么没水用,大家也会先紧着他,锅里此刻不正冒着热气吗,估计就是给他烧的洗漱的水了,他笑着拍了拍沈延的肩膀,.瞧这眼屎糊的,爷爷带你去洗干净。‘

  只是他走到灶边,揭开锅盖却愣住了,锅里稀汤寡水的一锅白粥,哪里来的热水?

  沈庆平脸色顿时就有些不好看了,不过也没发火。

  等到沈麟挑着水回来,一家子洗漱完,早过了平时吃饭的时间。

  宋兰要照顾沈迁,粥煮好后就盛了两碗去了偏屋,经过昨天那一闹,沈家其余人也烦她,乐得她不上桌吃饭。

  只是等沈麟媳妇将吃的端上桌,沈庆平跟沈继峰几人又坐不住了,沈庆平率先发问:.还有一个鸡蛋呢?‘

  季氏瑟缩道:.锅里就只有一个鸡蛋。‘

  几人想到什么,目光齐齐转向偏屋的方向,康氏直接拉着沈延往外走,.娘带你去找鸡蛋。‘

  沈家每天早上都会煮两个鸡蛋,老爷子跟沈延一人一个,现在少了一个,很显然少的会是沈延的那个。

  其余人或抱着跟康氏一样的心思,抑或者有别的想法,但都跟了上去。

  康氏牵着沈延走在最前面,到了偏屋门口,迎面被鸡蛋壳扔了一身,沈延看着地上的鸡蛋壳,抿了抿嘴,差点哭出声,.我的鸡蛋……‘

  走在旁边的康氏将沈延拉进怀里,拍干净身上的鸡蛋壳后,扯着嗓子骂道:.宋氏你还要不要脸,连九岁侄子的鸡蛋都要抢。‘

  屋内宋兰将剥了壳的鸡蛋放进沈迁碗里,低声说了句.赶紧吃‘就面无表情地走到门口,对着来势汹汹的一群人,她抽出帕子大声哭道:.我的儿啊,你怎么就这么命苦,小小年纪就没了爹,现在摔断手,吃个鸡蛋还要被说是抢了别人的,我还不如带着你去乞讨,说不定村里人看我们娘俩可怜,都会施舍个鸡蛋。‘

  哭着哭着她又开始骂沈迁早逝的父亲,.你个没良心的早早就去了,丢下我们孤儿寡母,不仅被别人连累流放,到了这里,别人歇着他去山上拔笋子,摔断了手还不给请大夫,早知道这样,你当初不如带着我们娘俩一起去了算了。‘

  哭到后面,她眼泪是真的不受控制了,要不是沈迁的父亲早逝,他们和大伯没分家,沈迁堂哥的事根本连累不到他们,也就不会有流放后的这些事了。

  .够了!‘沈庆平气得脸色铁青,又不能拿宋兰怎么样。

  就这一会儿功夫,已经有人往他们院子这边张望了。

  沈庆平要烦死这些多管闲事的了,又不能得罪他们,黑着脸转身回了堂屋。

  沈延看着地上的鸡蛋壳,不愿意动,嚷嚷道:.我要吃鸡蛋。‘

  康氏连忙捂住他的嘴,低声哄好了,才敢带回堂屋去吃早饭。

  吃过早饭,沈庆平一肚子的怒气才稍稍平息了些,吩咐康氏,.等会儿你去问问王媒婆,看李家那边怎么说,要是没问题,就早点定下来。‘

  .这……‘康氏没有立刻应下,李家哥儿的母亲既是他们村的娘家,这会儿肯定知道沈迁摔断手了,还让她去问王媒婆,不是自找没趣吗?

  沈庆平不在乎地道:.又没人断定他那只手完全废了。‘

  言下之意,能忽悠得住对方就忽悠着,就算忽悠不了,李家愿意拿一头牛犊子做聘礼,说不定也愿意给沈迁请大夫看手呢?

  康氏琢磨了一下,点头道:.我马上就去。‘

  另一边,宋兰擦干了眼泪才进屋,见沈迁端着碗没有动,疑惑道:.怎么不吃?‘

  顿了顿,她又问:.娘刚才是不是吓到你了?‘

  在原身的记忆中,母亲是一个温柔到可以说是懦弱的人,但就是这样一个人,为了给他抢一个煮鸡蛋,大哭大闹,就差去地上打滚了,沈迁只会觉得动容,他笑着道:.娘刚才很厉害。‘

  宋兰睁大了红着的双眼,心里却觉得高兴,半晌后道:.前几日我看到村里有人吵架,就是这样哭的。‘

  之后几天,宋兰一直在照顾沈迁,沈庆平跟沈继峰让她去干活,她就说沈迁离不了人,两人也用不给吃的威胁过她,但都没有,一威胁,她就拿着帕子在院子里哭。

  不过两日,沈继峰跟康氏就闹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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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6章

  一开始是沈延吃早饭的时候,看到桌上只有白粥,不肯吃,哭嚎着道:.我不要吃白粥,我要吃鸡蛋!‘

  . 过两天娘给你煮,‘康氏放下碗去哄他,.现在煮了等下你婶子又要来抢。‘

  其实也就前天一天,宋兰抢了个鸡蛋给沈迁吃,后面两天他们既不想天冷早起做饭,又不想多拿一个鸡蛋给沈迁吃,便干脆大家早上都喝白粥,但沈延不管这么多,他只知道婶子抢过一回后,他就没有鸡蛋吃了,于是继续哭闹:.我不管,我现在就要吃,把偏屋的泼妇跟残废赶出去,就没人抢我鸡蛋了。‘

  老太太闻言难得沉下脸,.康氏你是怎么教孩子的。‘这种骂人的话,除非是听大人说过,不然几岁的小孩不可能会。

  康氏不乐意了,.延儿又没说错,如今的宋氏不就是个泼妇,她那儿子断了手,吃喝都要人伺候,跟残废有什么区别?‘

  既然开头了,康氏竹筒倒豆子似的,将这两日的不满全都说了出来,.母子二人每天事情不做,吃没见少吃,李家那边也不要他了,我们跟他爹只是兄弟,难道还要养他们一辈子不成?‘

  .等迁儿的手痊愈就好了。‘老太太道。

  .痊愈?‘康氏挑眉讽刺道,.他那只手摔成什么样,娘你自己也看到过,不会真以为还好得了吧?‘

  老太太叹了口气,换了个方向劝说,.你这样闹,以后禾姐跟延小子还怎么说亲?‘

  .娘你不用拿延儿跟禾姐吓唬我,宋氏天天在院子里撒泼,我们沈家的名声早没了,‘康氏说着故意走到堂屋门口,朝着偏屋的方向大声道,.一天嚎几次不如去乞讨,本事真带着你那残废儿子从这个家里滚啊。‘

  老太太气得牙都要咬碎了,又拿康氏没办法,只能喊沈继峰,.管管你媳妇!‘

  .我媳妇又没说错,‘沈继峰看向沈庆平,.爹,你说怎么办吧,反正我家是不可能养着他们的。‘

  沈庆平道:.分家吧。‘

  他的语气里没有丝毫犹豫,显然是早就打算好了。

  老太太闻言手一抖,她嫁到沈家几十年,只要是沈庆平做了决定的事,不管她怎么争取,都没有转圜的余地,但是想到左手还吊在脖子上的沈迁,她呐呐道:.迁儿手还没好,分家了他们母子二人要怎么过啊……‘

  沈庆平瞥了她一眼,冷声道:.不分出去难道等着我们一大家子都被他拖累死吗?‘说完他吩咐沈继峰,.吃完饭你去请村长来一趟。‘

  沈继峰三两口喝完碗里的粥,转身就往外走,.我现在就去。‘

  村长很快便来了,还带着两个陆氏的族老,沈迁也被宋兰扶着,一起坐在堂屋里。

  陆氏一个脾气不太好的族老朝村长抱怨道:.人家的家事,你叫我来做什么?‘

  沈庆平笑着奉承道:.虽是我沈家的家事,但我家既然到了这里,以后就是青坪村的人,分家这样的大事,自然要请村长跟有声望的族老来做个见证。‘

  那族老哼哼两声,没再说什么。

  村长公事公办道:.既然请了我们,那就要按我们村的规矩来,房屋、田地、银钱,以及各种琐碎物品,怎么分的都记下来,一式三份,各自画押,我们带一份走,以免日后扯皮。‘

  沈迁摔断胳膊的事早在村里传遍了,因而沈继峰来请他,一说分家,他便知道沈家这是打算将沈迁母子二人分出去了,未免以后牵扯不断的时候来找他说理,他便按照村里的规矩,又去请了两位族老一同作证。

  .如此再妥帖不过。‘沈庆平道。

  村长摆出笔墨,准备记录。

  沈庆平早就有了分家的计划,细数起家里的资产来都不用想,.我跟你们奶奶昨天晚才清点过,家里如今还剩四两六百三十七文银钱,我跟你奶奶年纪大了,六百三十七文零头就不分了,留给我们傍身用,四两银子按人头分,你们母子分八百文。‘

  .家里的地一共是六亩,同样按人头分,村东头那边刚好有丘一亩二的水田,分给你们,剩下的就没啥好分的了,衣裳被褥不用分,锅碗瓢盆就那一套,以后还得共用。‘

  沈庆平说着看向做记录的村长,以及陆氏的两位族老,问:.这样可算公平?‘

  村长点了点头,沈家大房一家六口人,沈迁跟宋兰母子只有两人,若不按人头分,大房肯定不会同意。

  那个脾气不太好的陆氏族老却是撇了撇嘴,在孙儿手断了的当口分家,却还要假仁假义说公平,多少有点不要脸了,不过就像之前他说的那样,这是别人的家事,他只是来做个见证,不会多嘴。

  沈迁跟宋兰也没有说什么,他们当下最想要的是从这个家分出去,至于钱财,沈庆平既然能说出只有四两多,剩下的肯定已经藏好,他们质疑也没用。

  沈庆平又问沈迁跟宋兰:.你们还有什么要说的吗?‘

  宋兰道:.我的那些针线活要归我。‘

  沈庆平点头答应:.可以。‘

  沈迁看向村长,询问道:.村里有没有哪家有旧房子可以租用?‘

  此话一出,原本懒懒散散坐着的沈继峰跟康氏一瞬间坐直得笔直,双眼发亮,沈庆平脸上也是按捺不住的惊喜,几人都没想到,沈迁居然想搬去别处住。

  这对他们来说,属实是意外之喜,只要这对母子搬出去,灶房就不用跟人共用了,以后他们想做什么好吃的就做什么好吃的,沈迁现在住的偏屋可以继续当猪圈,养头猪,过年就不愁肉吃了,禾姐也不用跟人挤一间屋睡。

  村长道:.去问的话肯定有。‘村里好几户人家里有旧房子,不住人后就用来堆放稻草柴火,若是能租出去每月换几文银钱,没人会拒绝,只是看着沈迁还用布条吊着的左手,他难免生出几分怜悯,提醒道:.租借的话,每月固定要给主家的钱,都是一笔开销。‘

  .我知道。‘沈迁颔首表示自己想得很清楚,他的声音轻柔温和,唇边带着恰到好处的笑,让村长觉得,即便是没听自己的提醒,也是有不得已的理由,果然,沈迁紧接着又说,.我们分到的地在村东头,还是住那边去方便些。‘

  村长一想,可不是,沈庆平分给沈迁母子的那块地是离沈家最远的,若是住在这边,以后干活净花时间在路上了。

  他斟酌片刻后道:.那天送你回来的陆大柱,他家前年才修的新房子,老房子算是村里比较好的,刚好又在村东头,你可以去问问他。‘

  .多谢村长。‘沈迁站起身道谢。

  .快坐下,‘村长怕他扯到伤口,连忙阻止,又看向沈庆平,.既然他们要搬出去住……‘

  言下之意很明显,沈迁母子既然不住这宅子了,是否要在其它地方补偿一些。

  沈庆平在沈迁问村里人是否有旧房子租借的时候,就已经有了打算,闻言立即道:.是不能让他们吃亏,村东头那丘一亩二的田上面,我们还有丘三分的小田,就一并给他们母子吧。‘

  陆氏那个脾气暴躁的族老忍不住轻嗤了一声,声音不大,但屋里的人都能听见,沈庆平说的那丘三分大的田他知道,确实就在沈迁母子分到的那丘大田上面,两丘田挨着,是很方便,但是那丘三分大的田里有个泉眼,出的是沁凉的水,即便最热的夏日,田里的水温都很低,影响稻子抽穗,三分田的收成经常连人家一分半的都比不上。

  那丘田沈家也没花钱,是当初卖沈家地的人当做搭头送的。

  而沈迁母子一旦搬离这座宅子,不仅他们现在住的屋子归沈家其余人,宅子后面连着的偌大的菜园子也跟他们母子没关系了,沈庆平就这样用一个没花钱,人家当搭头送的地,换沈迁母子二人离得远远的,着实是好算计。

  沈庆平像是没听到陆氏族老的嗤笑,问沈迁跟宋兰,.你们觉得呢?‘

  宋兰一切由儿子做主,沈迁觉得挺好的,沈家就那两块地在东头,都分给他们了,以后一家住村西,一家住村东,没事最好别碰到,于是点头道:.可以。‘

  .有劳村长了。‘沈庆平站在村长旁边,看着他将自己说的一一写下后,便喊沈迁过去签字画押。

  还是村长提醒道:.那赡养的事?‘其实有沈继峰这个子嗣繁茂的长子在,两个老人的养老任务落不到没了父亲的沈迁头上,但既然是分家,自然是将一切都说清楚比较好。

  沈庆平没觉得沈迁母子会有能力给他养老,撇了撇嘴道:.不需要他养,以后他遇到难处也别找我们就行。‘

  他就差没将两家以后再无瓜葛说出来了,村长想了想,将沈庆平这句话也写进了字据里面。

  几人签字画押,一式三份,沈迁将自己的那份跟两张田契收好,装着铜板的布兜则交给宋兰,.娘你先收拾东西,我去找大柱叔问问房子的事。‘

  宋兰虽然不放心他吊着手出去,但是既然已经分家,房子的事情就得赶紧定下来,搬出去后,他们还要去趟县城买油盐炊具,不然中午饭都吃不上。

  村长跟陆氏的两个族老也不愿意在沈家多待,收拾好笔墨就道:.我们家里还有事,就不多留了。‘

  他们三人比沈迁晚几步出门,但沈迁怕扯到伤口,走路比正常稍微慢一点,所以很快赶上。

  几人同路了也没说话,到了岔路口,村长给没去过陆大柱家的沈迁指了指方向。

  看着沈迁离开的身影,陆氏那个脾气不太好的族老才摇了摇头道:.沈家这个老三可惜了。‘

  .衡叔觉得他不错?‘村长问。

  衡叔摸了摸胡子道:.若是没有遭逢变故的话。‘

  接连遭逢巨变后,面对长辈甩累赘似的分家,不仅没有慌张害怕,还果断带着母亲去外面租借房子,远离冷漠自私的长辈,可见心智跟魄力都不差,只可惜被牵连流放到了他们这山里头,还摔断了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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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7章

  沈迁找到陆大柱家,说了来意后,陆大柱想都没想就答应了,.老屋放那里空着也是空着,你们要是不怕,直接搬进去住就行,不用说什么租不租的。‘

  .怕?‘沈迁没听明白。

  陆大柱解释道:.陆叶他叔爷爷跟叔奶奶前两年打的寿材,在我老屋的堂屋里放着。‘

  沈迁笑着表示,.我们不在意这个。‘如今他们母子二人,有个容身的地方就不错了,宅子里不过放着两副空棺材而已,又不是跟死人住一屋。

  .那行,‘陆大柱道,.就在后面,我现在带你过去。‘

  陆叶本来在屋里做木工,听到说话声出来,见父亲要带人去看自家老房子,讶异道:.爹,你不是说老屋要……‘

  李秀云打断他的话道:.老屋的瓦是要捡了,不过好好收拾下,也能住人。‘儿子不明所以,她不一样,那天陆大柱回来就将一切都告诉她了,她家跟陆久交好,既然知道陆久对沈迁有意,他们自然也愿意多照顾沈迁母子一些。

  陆叶又不傻,被这么一打岔便知道肯定有什么他不知道的隐情,说了句,.有什么需要的跟我说一声。‘就回屋里继续刨他的木材去了。

  陆大柱家的老屋就在他家新房子的斜后面,屋子的格局跟村里大多数人家的一样,推开院子的门,正对着的是堂屋,堂屋两侧各有一间耳房,灶房在院子西面,东面跟前面用土砖垒了一圈矮墙,圈出一方小小的院落。

  因为才两年没住人,陆大柱跟李秀云偶尔又会打扫一下,屋子看起来并没有破败的迹象,只墙角堆着不少稻草。

  陆大柱打开东西两间耳房的门,给沈迁介绍:.这两间屋子你们母子刚好一人住一间,屋里的家具都可以用,东屋没有床,你分家没分到有的话,等下我让陆叶给你拼个床板,搭板凳上先用着。‘

  他家陆叶自己是木工,两年前家里修了新房子,理所当然地将大部分家具也换成了新的,旧的便留在了老屋里,只有他们老两口睡的那张架子床,是李秀云当年的嫁妆,两人舍不得,就搬进新房子里继续用。

  .不用麻烦叶哥了,我分家分得有。‘沈迁道,他现在睡的那张用门板跟长凳组成的简易床,可以搬过来继续用。

  .行,‘陆大柱点了下头,又指着灶房的方向,.灶房在那边,地方挺大的,在里面吃饭也能坐得下。‘

  沈迁跟着转了一圈后,回忆了一下这里的物价,道:.大柱叔、婶子,我以前没租借过别人的屋子,你们看每月六十文赁钱是否够?‘

  .我们跟……,不用赁钱,你和你母亲安心住着就行。‘陆大柱开了个头,担心隔墙有耳,没有说完整,沈迁不想让村里人知道他跟陆久认识,那天送了沈迁回家后他就只跟李秀云说了,连陆叶都没告诉。

  沈迁笑着道:.大柱叔若是不肯收赁钱,我就只好去村里问问别人了。‘

  .你这孩子,‘李秀云笑着摇了摇头,.就算给钱也要不了这么多,每月三十文就够了。‘她一口定下赁钱,又问:.你们东西收拾好了吗?收拾好了我跟你叔去给你们搬过来。‘

  .麻烦叔跟婶子了,我娘这会儿应该收拾得差不多了。‘沈迁没有拒绝李秀云的好意,虽然他们分到的东西没多少,但村子两头离得挺远,他一只手又不能用,靠宋兰一人,不知道要搬到什么时候去了。

  陆大柱跟李秀云都是麻利的人,当即回去拿了箢箕跟扁担,跟着沈迁去了沈家。

  几人到沈家,院子里已经摆了不少宋兰收拾出来的东西,她自己的衣裳被褥,母子二人分到的碗筷。

  得知陆大柱跟沈秀云是来帮忙搬东西的,宋兰感激地道了谢,说:.要麻烦稍等下。‘她跟沈迁还分到了两斤粮食,家里的粮食是沈庆平管着,这会儿还没量给她,沈迁的东西她也还没收拾。

  .还差什么,要我帮忙吗?‘李秀云爽利地问。

  堂屋里的沈庆平听到李秀云的话,拿出钥匙丢给老太太,没好气地道:.还不去给她量米,等下又要闹到全村都以为我扣着她的东西不给了。‘

  先前签完分家字据,村长让他当着陆氏族老的面,将重要的田契跟银钱给了沈迁,他虽然照做了,但内心其实很不爽快,于是便想在这两斤粮食上拖一拖,没想到沈迁居然找了两个人来帮忙搬东西,还一来就问差什么。

    陆大柱是个急性子,知道沈迁的东西还没收拾,宋兰又跟着去拿米了,便提议:.我去给你收拾被子?‘

  .麻烦大柱叔了。‘沈迁道了谢,先一步走进偏屋,在枕头下抽出本《三字经》。

  这本书一看就被翻阅过很多遍,但是保管得很好,不仅没有破烂,连边角有过的折痕也早被压平。

  陆大柱知道沈迁以前读过书,也知道他没了科举资格,不由叹了口气,顿了顿才指着床铺问:.还有其它东西要拿出来吗?‘

  .没有了。‘沈迁摇头,示意陆大柱随便收拾。

  陆大柱听了,直接将床上的褥子连着被子一卷,扯出几根垫床的干稻草捆紧,笑呵呵地道:.这样搬过去都不用铺床。‘

  他做事很利索,宋兰拿着米回来的时候,他不仅给沈迁卷好了被褥,连床板跟长凳也都搬了出来,院子里的李秀云也已经把宋兰收拾好的东西装进箢箕里。

  夫妻二人风风火火的,问过沈迁母子没有落下什么东西后,就一人挑起箢箕,一人搬着床板长凳往外走,只给沈迁母子二人留下两个包袱。

  .娘,走吧。‘沈迁抱着自己的包袱道。

  宋兰点了点头,有些愣神,大概是期待了太久,当这一刻真的来临,莫名有种不真实的感觉,直到走出沈家的院子,看着远处刚长出来的青绿嫩草,地里三三两两干活的村民,还有挑着他们大半家当的陆大柱夫妻二人,不真实感才渐渐没了,他们真的从沈家分出来了。

  两人身后,老太太看着沈迁跟宋兰的背影,不自觉红了眼眶,沈禾被奶奶拉着手,也觉得有些难过。

  康氏看到觉得碍眼的很,沈禾出生后就由老太太带着,一直跟她不怎么亲近,如今居然还为了那对母子难过,她忍不住刺道:.这么舍不得,也不见人家回头看你一眼。‘

  沈禾闻言下意识便咬紧了下唇,被奶奶拍了拍手,才放开。

  沈庆平也注意到了沈迁跟宋兰头都没回过,冷哼一声道:.不过是目光短浅的妇人跟小孩罢了,等手里那点铜板花完,地里的庄家种不下去,看他们还笑得出来。‘

  沈迁跟宋兰出了沈家的大门后,越走越快,心情也越来越好,两人一到租的宅子,就忙活了起来。

  这天天气好,老屋里那些落了灰尘的桌椅板凳,擦洗干净后放在院子里晒着,一会儿就能干。

  不过宋兰不让沈迁干太多活,沈迁极力争取,也只被允许拿着扫帚打扫院子。

  母子二人正忙活着,有人推开院门走进来。

  沈迁听到声音后抬头,看到来人,笑着道:.你来了。‘他找了条宋兰擦拭过,已经晒干了的凳子,放到背风又能晒到太阳的地方,问陆久,.屋里还没收拾完,坐这里可以吗?‘

  陆久没有立即坐下,问:.婶子呢?‘

  他没有问沈迁为什么租房子跟搬东西没有找自己,从那天在山上,沈迁本来说让他帮忙,后来又改了主意,问他有没有信得过的人,他就知道,沈迁不想让他掺和进沈家分家的事里去。

  虽然他觉得没什么,但既然沈迁在意,那他也可以让村里人以为他们在沈迁分家之前没见过。

  .在屋里打扫,‘沈迁道,.你要找她吗?‘

  陆久看了沈迁一眼,露出明知顾问的表情,道:.我找你。‘

  说着他递出手里的荷包,.这是那只鹿的钱,鹿肉跟鹿角一起,共卖了八两二钱银子。‘他是将荷包敞开着递给沈迁的,因此沈迁能够很清楚地看到,里面装的是一个五两的银锭子,以及几粒碎银。

  沈迁想了想,捡起那几粒碎银,说:.鹿是你先发现的,弓箭也是你的,还是你将鹿带去县城卖了,我拿这些就够了。‘如果不是他现在太穷,又有太多地方需要花钱,这几两碎银也不应该要。

  陆久心情有些复杂,既开心他不贪财,自己没有看错人,又怕他缺钱花,刚才他已经从李秀云那里知道,沈迁母子分家就分到八百文钱,东西也就衣裳被褥那些,一箢箕就挑完了。

  只拿那几两碎银的话,置办完家用后估计就不剩什么了。

  于是他又伸出左手,掌心朝上,示意沈迁把那几粒碎银还给他。

  沈迁不明所以,但还是照做了。

  陆久将那几粒碎银妥帖地在怀里放好,然后将五两的银锭子连着荷包一起塞给沈迁,笑着道:.这样分。‘说完不给沈迁拒绝的机会,直接转移了话题,.我跟大柱叔借了牛车,要去县城一趟,一起走?‘

  沈迁一时怔怔的,想说些什么,又因为没被家里长辈之外的人这样塞过钱,不知道不知道要如何恰到好处的表达,半晌后才道:.等会儿去县城将东西置办齐,下午我跟母亲就能将屋子收拾出来,你晚上有空过来吃饭吗?‘

  吃饭?陆久耳根漫上一层隐隐的热意,在他们这里,若是男子跟哥儿姐儿自己看对眼,等时候差不多了,便会邀请心上人去自己家吃饭,再请个媒婆,便算是两家相看了,沈迁他到底知不知道这个?

  算了,不管是不是这个意思,先答应再说,陆久果断点了点头,.有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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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八章

  三人赶到城门口时,已经快午时了,将牛车寄存在城外的牛行,又各自交了一文钱的入城费,才得以进入县城。

  这是沈迁第一次逛真正的古城,但是看了几眼后,发现也就那样,城墙不算高,甚至有些地方已经破败,街道也很窄,一个不注意就会撞到街边的摊子。

  于是他敛了心思,一心赶路。

  途径布庄时,宋兰停下脚步道:.我要去买些绣线跟布料,迁儿你去杂货铺买盐跟糊窗的纸?‘他们今天还要赶着回去收拾屋子,分头行动能更快的将东西买齐,反正要买的东西都在这两条街,不怕走散。

  沈迁干脆将要买的东西列出来,跟宋兰分了分,并约定买齐后在城门口的面馆汇合。

  陆久自然是跟沈迁同行,倒不仅仅是因为他和沈迁更亲近,而是他不跟着,沈迁买了东西一只手也拿不动。

  三人在布庄前面分开。

  沈迁有一个对县城熟悉的人在旁边帮买,很快将盐、酱油,煮饭的小陶锅,等等琐碎的东西买好,米没有买,因为陆久说马上就要入春了,再过几个月新稻米就能出来,村里一些人去年留着过冬的粮食,因为节省着吃,比预计的要剩得多一些,这些省出来的粮食,大家通常会在开春前后拿出来卖,他们直接跟村里人买,既省了力气,价格也会稍微便宜些。

  最后就只剩下锅跟切菜的刀了。

  两人到了铁匠铺子前,陆久却突然停下不走了。

  .怎么了?‘沈迁问。

  陆久心一横道:.我家有个小锅,大概这么大,‘他双手圈在一起,比了个大小,.我平常很少用到,你要不要拿去先用着?‘

  他主要是觉得,铁锅不像米面油粮那些东西,用完就没了,而且铁锅又贵,一个小的就得一两百文,他家大的小的又都有,若是这会儿沈迁再买一个,等他们成亲了,多的不就搁置了吗?

  其实单听这番话的话,说是朋友之间的照顾也说得过去,毕竟现在沈迁身上就那点钱,又伤了手,是要省着花才行,但配上陆久豁出去的表情,沈迁明白了他没说出来的意思的,没有迟疑,点头道:.都听你的。‘

  陆久很满意,又说:.我家里还有一个去年冬天熏的腊猪脚,等会儿回去让婶子炖上。‘说完他抬头看着沈迁,一副你说了都听我的的表情。

  沈迁无奈的笑了笑,道:.你这样,若是让人知道了,肯定要笑你养了个吃软饭的。‘

  .谁敢乱嚼舌根子,我就撕……‘陆久脱口而出的话一顿,转而道,.我就去他家骂他一顿。‘

  虽然知道面前这个男人并不是表现出来的那样淳善可欺,但话到嘴边,他还是将那句撕烂他的嘴吞了回去。

  可说完又觉得只是骂一顿的话,根本不解气,这话他可以不在意,但对沈迁来说,就太难听了,哪个男人愿意被人说吃软饭?于是也不管了,气鼓鼓地道:.不行,谁要是敢这么说,还是得撕烂他的嘴。‘

  沈迁其实并不在意别人怎么说他,世人总是对哥儿跟女子更苛刻些,他担心的是流言会伤到陆久,但是陆久认真的模样,又让他觉得,陆久想怎样就怎样吧,多可爱啊。

  以后他努力站得高一些,让人不敢说陆久的坏话就好了。

  .

  两人买好菜刀跟锅铲,往回走时,遇到在街边肉铺买肉的宋兰,便直接过去汇合。

  宋兰似乎是遇到了什么好事,心情很不错,指着摆满猪肉的案板问:.小久喜欢吃什么?婶子晚上回去给你做。‘她听李秀云是这么称呼陆久的,便跟着这样叫了。

  陆久乖巧地道:.我都可以。‘

  .那要一斤五花肉,要这个部位的,三斤猪板油给我切肥一些的,‘宋兰指着让屠户砍肉,又回头跟沈迁商量,.再买个猪脚?晚上叫上陆大柱家的人一起,他们帮了我们不少的忙。‘

  沈迁心道这不巧了,他笑着道:.刚才阿久说他家还有个去年熏的腊猪脚,回去炖了一起吃。‘又说,.那只新鲜的猪脚也买了吧。‘

  宋兰闻言也觉得巧得很,但对沈迁还要买新鲜的猪脚的行为不理解,他明显没有拒绝陆久给的那只腊猪脚,再买只新鲜的,撇开花钱不说,他们三人,就算再加上陆大柱一家子,也吃不完啊。

  陆久也看向沈迁。

  沈迁在两个人等着解释的目光下,道:.今天晚上吃那只腊猪脚,新鲜的买回去熏着,我们家那两丘田肯定要请人犁地跟插秧,备点肉菜在家里好方便请客。‘

  宋兰有些不好意思,这些本来应该是她操心的。

  陆久又想起了另一件事,见宋兰已经转过身跟屠户讲价,便拉了拉沈迁的袖子,小声问:.你刚才叫我什么?‘

  .阿久啊,‘沈迁也同样压低声音,说悄悄话,.还是你比较喜欢喊你小久?‘

  以两人现在的关系,私底下还连名带姓的叫,他总觉得太过生疏,若是跟着李秀云喊小久,又像是在叫晚辈。

  .没有,‘陆久摇了摇头,.这样就很好。‘

  称好猪肉跟猪油,太阳也已经往西斜了不少,到未时初了。

  三人对了一下,确认东西都买齐后,直接去了城门口的面馆,点了三碗阳春面。

  趁着面还没上来,宋兰从背篼里拿出一个装着包子的油纸包,摊开放在桌上,.你们尝尝看怎么样。‘

  油纸包里一共三个包子,颜色有些微微发黄,不过捏在手里倒是挺暄软,沈迁咬了一口,是野菜肉馅的,肥肉的油脂已经被蒸出来,浸透了一大半的包子皮,又因为有野菜的清香中和,吃起来一点也不腻。

  虽然包子皮不如沈迁穿越前吃过的细软,但这已经是他在这个世界吃过最美味的东西了。

  在宋兰期待的目光里,他将嘴里的食物都咽下去,道:.好吃。‘

  陆久也点了点头。

  .喜欢的话,以后我给你们做,‘宋兰笑着道:.那包子铺的老板看我不是县城里的人,卖给了我一块老面酵子。‘

  沈迁总觉得她高兴的程度不像是只得了一块老面酵子,但是再问,宋兰就不肯多说了。

  三人吃完面,就去取了牛车回村。

  进村之后,陆久将牛车停在村口往里一点的地方,这是牛车能进来的最里面,他卸了车板去还牛,沈迁跟宋兰拎着东西往家里走。

  远远地,沈迁看到院子门口蹲着个有些熟悉的身影。

  几乎是同时,蹲在地上的人也看到了他们,撑着膝盖起身,大概是蹲得久了,陡然站起来只觉眼前一黑,扶着旁边的门框缓了一会儿才站稳。

  赶在宋兰跟沈迁发问前,沈禾指着身边的锄头,小声道:.奶奶说漏了锄头没分,让我给你们送过来。‘

  宋兰打开门道:.进去坐着歇会儿吧。‘

  对于这个怯懦的侄女,宋兰感情有些复杂,虽然知道她跟大房那些人不一样,但有康氏那个亲娘在,她们也没法像普通的婶子跟侄女一样亲近,毕竟在沈禾小的时候,不过私底下跟她玩了一会儿,吃了几块她做的糕点,就被康氏打了一顿,她也被康氏谩骂了好长一段时间,说她自己没有女儿,就去笼络别人的。

  沈迁记沈禾那日告诉自己宋兰在公山的情,看她神色隐隐有些紧张,放下东西后问:.是不是还有什么事?‘

  沈禾咬了咬嘴唇,挪到宋兰身边,问:.婶子,我们能不能去屋里说话?‘

  这就是有事了,宋兰点了点头,将她带到灶房里。

  沈迁感觉她似乎有些怕自己,便倚在门口,没有进去。

  灶房的窗子跟门都是朝院子里开的,确认没有外人能看到后,沈禾轻轻舒了口气,从怀里掏出一粒约莫两三钱的碎银子,小声道:.这是奶奶让我带给您的,说是给迁堂哥买药,‘接着又拿出一个青色的小布包,跟碎银一起放在桌子上,.这是我洗衣服时捡到的,给迁堂哥补补身子。‘

  沈迁有些惊讶,刚才小姑娘低着头,一只手也缩着,没想到居然是在身上藏了几个鸭蛋。

  宋兰问:.你拿东西过来,你娘知道吗?‘

  沈禾飞快摇了摇头,家里的鸡蛋平常只煮给爷爷跟沈延吃,她跟奶奶都分不到,所以捡到这些鸭蛋后,她就藏了起来,只偷偷烧过两个跟奶奶分着吃。

  想到要是被母亲发现她不仅偷藏了鸭蛋,还送给了婶子,她忍不住露出畏惧的表情。

  .傻丫头。‘宋兰叹了口气。

  沈迁对沈禾倒是有些刮目相看,明明怕康氏怕得要死,却还是偷偷摸摸做了她自己想做的。

  沈禾在确认宋兰收下她送来的东西后,又坚持要帮宋兰打扫屋子,说她今天的活已经干完了,奶奶说她可以晚些回去。

  有她加入,打扫的速度确实快了很多,天还没黑,两间屋子加一间灶房就已经变得干净整洁。

  活干完了,沈禾便要走。

  宋兰道:.吃了晚饭再回去,天黑了的话我送你。‘不管是出于沈禾来送东西的心意,还是帮她干了这么久的活,都没有到吃饭时间了让人离开的道理。

  沈禾摇了摇头,这个时间已经很晚了,她回去肯定又要被娘骂,而且她也不想让婶子跟堂哥以为,她来帮忙打扫屋子是为了吃饭。

  沈迁从她连着抬头看了两次太阳的动作里,猜到了她在担心什么,笑着道:.反正已经晚了,不如吃饱了再说。‘

  沈禾拧着衣角的手一顿,眨了眨眼,好像确实是堂哥说的这样,反正她回去已经要挨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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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9章

  沈禾最终还是留了下来。

  加上陆久以及李秀云跟陆水生,晚上一共六个人吃饭。

  陆大柱那边,下午沈迁去请的时候,是想要他们全家都来吃晚饭的,但是陆大柱晚上有事,陆叶知道沈迁才分家,手里没什么银钱,不肯来,沈迁费尽口舌,他也只同意让李秀云带上他七岁的儿子陆水生。

  只有六个人吃饭,陆久提来的那只腊猪脚又是连着肘子一起的,切出来一大锅,宋兰就没动上午买的新鲜猪肉。

  屋外起了晚风,吹得呼呼响,灶房里燃着炭火,暖意熏人。

  陆水生进来后,自来熟地蹦跶到沈迁身边,放下用衣角包着的一小捧芋头,笑嘻嘻地推给沈迁,.沈叔叔,这是我外婆给我的小芋头,放炭火里烤熟后可香了。‘

  沈迁没好意思去接,陆大柱一家已经帮他太多了,不仅一开始帮他伪装摔断手,后面又租房子给他们母子,帮他们搬家,下午李秀云怕他们晚上没柴烧,还送来了一捆柴火,以及不少萝卜跟莴笋,如今小朋友不过来吃顿饭,又给他带来一捧外婆家的小芋头。

  .收着吧,几个芋头不值什么。‘李秀云道,这几个小芋头是陆水生知道晚上要来沈家吃饭,自己要带上的,当时她就在旁边。

  如果说她跟陆大柱毫不犹豫地同意租房子,跟帮忙搬东西,是因为陆久,后面送菜又送柴,则是接触之后发现,沈迁跟宋兰都不是喜欢占便宜的人,两家往来,他们不会吃亏,也就由着孩子带东西了。

  沈禾坐在角落里,对屋里的氛围有些无措,又有些羡慕,沈家到青坪村已经一个多月了,除了买下宅子后,老爷子主动请村长跟村里的族老吃饭那回,跟村里人的交集并不多,像这么客客气气围坐在火盆边说话的场景,她更是没见过。

  .吃饭了。‘宋兰让沈迁在火盆上架起一个架子,她将炖好的猪脚连锅放上去,又倒进去一大碗切滚刀块的莴笋,跟猪脚一起咕噜着。

  陆久跟李秀云则不见外地给几人盛饭。

  沈禾更不知道如何是好了,被陆久塞了碗米饭后,就赶紧抱着,坐回角落里。

  锅里的汤汁咕嘟咕嘟翻滚着,漫过红亮的瘦肉跟半透明的肥肉,棕红亮泽的皮则是一颤一颤的,看着就知道肯定软糯。

  宋兰坐在沈禾旁边,见她拿着筷子踌躇着不知如何下手,便夹了两块肉放她碗里,道:.不用拘着,吃饱点等会儿回去路上才不冷。‘

  沈禾低低.嗯‘了声,垂着头,眼眶有些热,在家里,即便是以前日子好的时候,因为头有两个哥哥,下头有个比她小好几岁的弟弟,她又不是娘亲自带大的,平时吃东西,娘不让他让着哥哥跟弟弟就不错了,更别提挑好的夹给她。

  不过很快她就没心思想多想了,猪脚肉一口咬下去,瘦肉跟皮之间的油脂最先在口腔里迸开,却不会觉得油腻,皮软糯弹牙,瘦肉丝丝入味,腊香十足,因为刚从锅里捞出来,很烫,吃上一块,身上便暖和了起来。

  水生也边吃边嘟囔,.小久叔叔家的腊肉,是全村最好吃的。‘

  吃上一会儿,后放进去的莴笋也煮熟了,鲜嫩翠绿的莴笋一开始吃起来脆脆的,煮的久了,便耙软了,但是吸足了汤汁里的腊香,同样很好吃,吃到最后,再烫上一把莴笋叶解腻,一顿饭,几人都是吃得肚儿滚圆。

  沈禾不好意思地摸了下肚子,起身帮着宋兰收拾碗筷。

  宋兰也没阻止她,将剩下的一点猪脚跟汤装碗里,收进橱柜。

  他们如今的条件,一点东西也不能浪费。

  收拾好了,宋兰便如先前说的那样,拿了根燃着的柴火当火把,打算送沈禾回去,李秀云知道宋兰其实对村里也不太熟,便说吃饱了要消消食,带着水生也去了。

  她们一走,陆久也跟着离开,他虽然大胆,但是跟这种夜黑风高,其他人都不在,就他们两独处一室还是不一样的。

  屋外天还没完全黑透,不用火把也能勉强看清东西,几人顺道走了一小段路,陆久就到家了,宋兰几人继续往前,快到沈家时,遇到了来接沈禾的老太太。

  分开后,老太太拉着沈禾的手搓了搓,确认她没有冻着后,叮嘱道:.你娘在闹脾气,等会儿到家后,你先去房里拿了针线活,再去堂屋。‘

  .好。‘沈禾乖巧地应下。

  老太太迟疑了一瞬,又问:.下午有没有听到你婶子说带你堂哥去医馆之类的话?‘

  沈禾摇了摇头,马上又道:.不过我看迁堂哥的手重新包扎过了,不是婶子的手法。‘

  老太太连道了几声,.那就好,那就好。‘

  沈禾又将婶子留她吃了腊猪脚,以及婶子家今晚的客人,都跟奶奶说了。

  老太太越听神色越凝重,最后道:.这些事,你一个字也别跟家里其他人说。‘

  .我知道的。‘沈禾点头,她很喜欢今晚上那种热闹祥和的气氛,所有会努力不让那些可能会去破坏的人知道。

  她听了奶奶的话,从房间拿了针线活才去堂屋,结果刚到门口,就听到母亲冷嘲热讽地道:.哟,还知道回来啊,我还以为你要去给那家做女儿了。‘

  沈禾低着头,没有说话,默默坐到季氏身边,开始干活。

  她不说话,康氏却不打算放过她,继续道:.怎么不吱声,在你那好婶婶家没吃饱?话都不会说了?‘

  沈禾抿了抿唇,头垂得更低了。

  康氏以为她是默认了没吃饱,.啧‘了一声。

  沈延听母亲说了一下午的沈禾,从一开始的抱怨到后来的谩骂,这会儿得知沈禾没吃饱,故意凑上去道:.我们今晚吃了鸡蛋,娘亲自炒的,一大碗,可香了。‘

  沈禾免不了想起那锅冒着腾腾热气的腊猪脚,舔了舔嘴唇。

  沈延以为她馋了,更得意了。

  另一边,宋兰回到家里,见时间还早,便拿了针线活出来做。

  母子二人坐在火盆边,是以前没有过的闲适。

  宋兰随口说了送沈禾回去的时候,碰到了出来接人的老太太。

  沈迁想到那个一直压在心底的疑惑,试探着问:.都是自己的孩子,老爷子为何会偏心成这样。‘他以前也见过一碗水端不平的,但偏心到沈庆平这个程度的,确实少见。

  宋兰拿着针的手一顿,以前在京城,大家都讲究子不言父过,现在都被流放到这偏远山村里了,又分了家,既然沈迁想知道,她觉得也没什么不能说的,于是道:.不过是无能者的迁怒罢了。‘

  她拿起杯子喝了口水,缓缓说出自己知道的,.你父亲出生的那一年,老爷子在公事上犯了个不大不小的错误,虽然没丢官职,但肯定是没有升迁的可能了,他觉得是运气不好才会出了那个差池,便去找算命先生算了一卦,算命先生说是你父亲克他。‘

  于是便有了后面几十年,甚至延续到下一代的偏心跟欺压。

  沈庆平这个一家之主都这样了,沈继峰耳濡目染,又怎会把沈迁的父亲跟沈迁当做跟自己一家是平等的呢?

  老夫人觉得幼子何辜,但沈庆平一辈子不学无术,就算那个七品闲职都是荫来的,人却固执得很,他说话做事,完全不允许老夫人反驳。

  之后流放到青坪村,虽然是因为大房的人犯了事,但沈庆平觉得养老还得靠沈继峰跟沈麟,就更偏向大房一家了。

  沈迁听完,觉得相当无语,可不就是宋兰说的那句,无能者的迁怒。

  好在现在这些都过去了。

  宋兰也是这么想的,笑着转移话题,.跟小久的事,你是怎么打算的?‘

  沈迁跟陆久满打满算也不过才认识几天,虽然经历了不少事,心中也已经认定,但是母亲突然这么认真的问,他还是有些不好意思,幸好在烛火昏黄的光线中,他耳根的那点热意被隐藏得很好。

  宋兰以为他还没想好,道:.小久今日陪我们去了县城,又拿了那么多东西过来,村里人都看着,还是早些将事情定下来比较好。‘

  .我知道,‘沈迁点头,.等我手再稍微好一些。‘一辈子就这么一回,他不想定亲跟成亲的时候,因为一只手吊在胳膊上,连衣服都没有穿整齐。

  .你心中有成算就好。‘宋兰道。

  两人终归是从早到晚忙了一整天,静下来后,说了会儿话就困了,没有人规定她每晚必须做多少针线活,沈迁在旁边劝了两回后,宋兰就放下活计,母子二人各自回房休息。

  大概是心里没了那么多的压力,沈迁这一晚睡得特别好,醒来时天已经大亮。

  宋兰说跟李秀云昨日约好了一起去山上砍柴,简单吃过早饭,就拿着柴刀走了。

  沈迁一只手没法动,但只需要一只手干的活不影响,于是提了只桶出门。

  在门口,遇到来找他玩的陆水生,水生得知他要去打水,小小的脸上满是担心,亦步亦趋地跟在沈迁身后,.沈叔叔,我去帮你抬水吧。‘

  沈迁看着他那刚到自己腰的身高,哭笑不得。

  青坪村的水井是传统的三眼井,最上面的那口井是喝的,第二口是洗菜的,最后则是洗衣服,因为水井地势偏低,村民在旁边筑了一道堡坎,平时人从堡坎上面的道路经过,下面洗菜洗衣服的人若不是特意抬头,很难发现。

  沈迁没想到,出门打个水,也能碰到别人在背后说自己的闲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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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0章

  妇人跟哥儿们围在井边,手里干着活,嘴上也没闲着。

  .听说沈家那对母子,昨晚又是炖肉又是熬猪油,真的假的?‘

  .这得问桂香嫂子,她家就在陆大柱老屋旁边,要是熬猪油炖肉了,肯定闻得到。‘妇人说着往赵桂香方向撩了泼井水。

  赵桂香.嗯‘了一声,锤着衣裳,没抬头。

  有人啧啧了两声,.一分家就这样吃,怕不是先前藏私房钱了。‘

  村里没有什么秘密,不过一天的时间,沈迁母子二人分家分到多少银钱,哪些田地,就已经在村里传遍了。

  .你们这就不知道了吧?昨天是陆久跟他们娘俩一起去的县城,回来还往他们家送了不少东西,看模样啊,估计是看对了眼,以后儿子跟了陆久,娘俩还愁没肉吃?‘

  李桂香有些听不下去,道:.你们当初从公婆手里分出来,都没有熬油,天天吃斋。‘

  这话一出来,说沈迁母子藏私房钱以及跟了陆久的两人便有些不自在。

  有人出来打圆场,.人家手还伤着呢,炖肉补补应该的。‘

  往常的话,大家一起背后讨论别人,想法不一样的时候,就会打住。

  偏偏这时候,边上一直没说话的赵月英突然道:.炖的肉也是陆久给的,他就是个吃软饭的男人。‘

  其余人都被她的话吓了一跳。

  旁边的人调侃道:.你这是在哪里受了气?‘

  赵月英抱起洗衣盆,嘲讽道:.也就陆久这种不经事的年轻哥儿,才会喜欢那点子好颜色,借了牛车上赶着送人家去县城。‘

  .没有上赶着,是我央着他带我去的。‘

  众人闻声齐齐抬头,看到堡坎上面不知道什么时候站了一大一小两个人,小的那个是陆大柱的孙子,大的那个正是他们刚才讨论的沈迁。

  一时间,除了拦了一句的李桂香,跟满不在乎的赵月英,其余人都有些讪讪。

  众人虽然在背后说了沈迁母子的闲话,却不是真的想跟他们结怨,以后还要住在同一个村呢,抬头不见低头见,于是笑着打马虎眼,.是该请陆久带你去,他时常采些药卖给县城的医馆,跟医馆的大夫相熟,有他在,不用担心大夫多收你银钱。‘

  沈迁点头,.是多亏了他。‘

  赵月英嗤笑一声,抱着盆走了。

  其余人也都低头干活,没再说话,直到沈迁提着水桶离开了好一会儿,才有人踮着脚往他离开的方向看了眼,确认人走远了,长长舒了口气,.怎么就没声没息站在上头呢!‘

  .看你以后还在背后说人闲话不?‘

  .你刚才也没少说。‘

  几人你来我往了几句,还是没能绕开这个话题,.那赵月英怎么回事?咋好像人沈迁欠了她钱没还似的。‘

  .钱是不欠,‘说话的人有了之前的教训,站起来张望了一圈,才压低声音道,.我听说啊,赵月英的姑姐家本来相中了沈迁,想招上门做赘婿,都请了王媒婆去沈家说了,后来沈迁在山上摔断了手,他们立马找王媒婆说这事算了,沈迁摔断手的事,还是她跟她男人跑去报的信。‘

  .就是嫁到隔壁村李家,只生了一个哥儿的那个大姑姐?‘

  .就是那个。‘

  .这也太小心眼了吧,‘有人不理解,.他们家嫌弃沈家小子摔断了手,还不准别人不在乎了?‘

  .她那心眼子,嫁到村里这么久了,大家又不是不知道,‘消息最灵通的那人道,.要是昨日送沈迁母子去县城的不是陆久,换成个样样不如她那外甥的哥儿,你看她还会不会是刚才这模样?‘

  几人想了一下,赵月英大抵会得意地跟她们说,还好她们夫妻早早去报了信,断了手的沈迁怎么配得上他们外甥,也就只能找那种条件的哥儿了。

  只可惜送沈迁去县城的陆久,不管是模样,还是其它,都比她那外甥强得多。

  有跟赵月英不太对付的人忍不住在心里偷笑,若是沈迁跟陆久真成了,以赵月英的性格,看到自己家不要的人,转头攀上个更好的,不得气上好一阵子?

  也有人觉得,赵月英的话虽然难听,但也不是全无道理,沈迁摔断了手,家里又有个柴都捆不好的母亲,也就只有陆久这种,父母去得早,家里没有长辈把关的人,才会因为男子长得好,或许还会甜言蜜语,就看上这样的人家。

  才刚认识,就又是送人家去县城,又是往家里送东西,再过几日,恐怕沈家母子分到的那两丘田,也要让陆久去给他们翻了。

  不过今日这事,几个说闲话的人看法各不相同,便默契地没有再继续说下去。

  另一头,陆水生跟沈迁回到家里,还是气呼呼的,他不理解,.沈迁叔,你刚才为什么不准我往下面扔石头,她们在说你跟陆久叔叔的坏话!‘

  沈迁摸了摸陆水生的脑袋,.你往水里扔石头,顶多只能溅她们一身水,并不能堵住她们的嘴,完了她们还会来你家告状,让你爹娘打你屁.股。‘

  听到打屁.股,陆水生没忍住往身后摸了摸,有些害怕,抿着唇不敢再说什么了。

  沈迁其实不太会跟小孩子打交道,又猜到大概是陆大柱或者李秀云怕他一个人在家无聊,才打发陆水生来陪他玩,便思索着自己小时候有什么感兴趣的,可以说给陆水生听。

  他还没想到什么,陆水生在院子里乱瞧,先看到了他晒在凳子上的《三字经》。

  .沈叔叔也有《三字经》啊?‘小孩子情绪来得快去得也快,看到感兴趣的东西,很快就将刚才的气愤抛到了脑后。

  沈迁松了口气,停止思索,顺着他的话道:.你也有吗?‘

  .我没有,‘陆水生摇头,.我以前的先生有。‘

  .以前的先生?‘

  陆水生:.之前爹娘让我跟隔壁村的李先生识字,半个月前,李先生死了。‘

  沈迁:……

  原来以前的先生是指这个以前。

  陆水生指了指凳子上的书,问:.沈叔叔,我能看看吗?‘

  .可以,‘沈迁道,.不过翻页时要小心点。‘

  这本书是原身父亲给原身开蒙时用过的,原身一直留着,流放时也带在身边,既是怀念父亲,也是纪念自己那些再也没有地方发挥的学识,沈迁昨天从枕头下翻出来的后,发现有些潮湿,便趁着宋兰出门了拿出来晒晒。

  陆水生乖乖答应,跑去洗了手,在衣服上擦干后,才小心地翻开第一页,食指点在字下面,念一个字往后挪一个字。

  .人之初,性本善……‘

  孩童稚嫩的读书声缓缓响起,沈迁安静地听着。

  然而,在读到子不学,断机杼的时候,断机两个字陆水生读了几遍,也没能读出第三个字。

  .断机杼。‘沈迁接道。

  可惜接下来的窦燕山,陆水生也忘记了,他本来就没学几天,其实并不认识字,能记得这些已经很不错了。

  沈迁闲着也是闲着,便带着陆水生又读了一段。

  陆水生越读眼睛越亮,看向沈迁的目光里全是敬佩,.沈叔叔,你都会啊?‘

  沈迁.嗯‘了一声,问:.你想学吗?‘

  陆水生的眼睛更亮了,迫不及待地点头,.想!‘他说:.我喜欢读书,而且我爷爷说了,只要我有了学问,就可以去县城,去府城,去更多更远的地方。‘

  沈迁想到了穿越前,他在家附近上幼儿,上小学,再到远一点的地方上中学,最后去遥远的首都上大学,看着陆水生满怀期待的眼睛,他想说我教你,他会的东西,不敢保证能让陆水生完成那些远大的梦想,但只要陆水生愿意学,肯定能够让他走出这个小山村。

  但是又想到,他是被一道圣旨流放到这里的,若陆水生家的长辈有心培养陆水生读书科举,由他这个被流放之人启蒙,陆大柱一家子未必愿意。

  他手指在身侧板凳上轻敲了两下,垂眸问:.会写自己的名字吗?‘

  陆水生摇头。

  沈迁在书上翻到那三个字,一一指给陆水生看,又用扫帚扫了块干净的地出来,蹲在地上,一笔一划地教陆水生写他的名字。

  .

  午时初,宋兰砍柴回来了,柴却是由他身后的陆久挑着。

  宋兰不好意思地解释,.我在路上歇息的时候,遇上了小久……‘她今天砍的柴多,从山上挑下来就歇了好几回,还好遇上陆久。

  陆久不觉得是什么事,他本来就要回家,这点柴对他来说属于顺便就带回来了。

  .辛苦了。‘沈迁给两人搬了凳子,又倒了温水。

  .小久坐吧,‘宋兰喝干了一杯水,道,.我早上发了面,去给你们烙馅饼吃。‘

  柴在山下不远处就被陆久接过去,所以这会儿她也不觉得累。

  院子里只剩下他们两人,陆久道:.我听人说,看到你去井里提水了。‘

  沈迁愕然,这也能传这么快,青坪村是有他不知道的群聊吗?不过听陆久的语气,似乎并不知道他还撞到了别人说闲话。

  陆久又道:.你手还伤着,不要干重活。‘

  .我知道的,‘沈迁道,.会扯到伤口的事情我不会做。‘

  两人说了会儿话,便有烙馅饼的香味从灶房飘出来。

  宋兰喊道:.我烙好了两个,你们来帮我尝尝味。‘

  陆久愣了下,他娘走得早,小时候跟着奶奶,这种尝尝东西熟没熟,咸淡如何的事,从来没有他的份。

  被沈迁拉着袖子带到灶房,他才回过神来,垂眸便见面前是一只装着馅饼的碗。

  馅饼的皮被烙得金黄,陆久在宋兰期待的目光中,拿起馅饼咬了一口,牙齿磕破酥脆的外皮,内里是暄软蓬松的面饼,再往里,是野葱猪肉馅,野葱的香味非常霸道,猪肉肥瘦相间,肥而不腻,只一口,便是满嘴的鲜香。

  陆久重重点了下头,.比昨天在县城买的包子还好吃。‘

  宋兰喜滋滋的,正要说什么,院子外面的门传来开合的声响,三人转头看过去,见陆大柱跟李秀云带着陆水生进来,身后还跟着陆叶夫妻俩。

  宋兰有些被这个阵仗吓到,连忙放下东西,迎上去问:.这是……有什么事吗?‘

  沈迁从容地咬了一口手里的饼,刚出炉的馅饼就是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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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1章

  李秀云看到宋兰是放下手中的碗出来的,不好意思地道:.是不是打扰你们吃饭了?‘

  过来之前,他们也想过可能会撞到沈迁跟宋兰正在吃饭,但他们一家子都是急性子,等不了。

  .没有,就烙了几个饼给他们尝尝,‘宋兰听李秀云的语气,知道不是坏事,应该也不是什么大事,不由松了口气,笑着对陆水生招了招手,.灶房里有刚烙的馅饼,还是热的,去让你沈叔给你拿。‘

  陆水生抬头看向他娘。

  他娘想说等先说完事,就见沈迁已经端着碗出来,旁边陆久一手拿着条长凳,放在几人跟前。

  沈迁将碗递给陆水生,道:.就只有这两个烙好的,你先吃着。‘

  话对着陆水生说,其实是说给陆水生家四个长辈听的,非是他不愿意多拿些出来给大家吃,而是剩下的还没烙好,他看案板上宋兰做好的馅饼,明显准备了要送给陆家的份。

  .先别说馅饼了,‘陆大柱心里挂着事,坐下便道,.我们一家子过来,是有事相求。‘

  宋兰急道:.你们帮了我们这么多,有事尽管吩咐就是。‘

  陆大柱却是看着沈迁。

  沈迁没有故意装不知道,问:.可是水生认字的事?‘

  .是,‘陆大柱语气有些激动,.水生中午回去,说你教他读了书,还教他写自己的名字。‘

  他们几人听了,当场就让陆水生写给大家看,结果陆水生不仅写了他自己的名字,连陆大柱的名字也写了出来,他们一家人都不识字,但是家里还有当初隔壁村李先生给陆水生写的名字,几人拿出来一对照,那个陆字虽然有些对不上,水生两个字却是一样的。

  陆大柱认识自己名字里的大字,看到陆水生也写对了,高兴得不行,他一辈子不会写自己的名字,没想到七岁的孙子居然学会了。

  李秀云见沈迁都问了,自家男人还说不到重点,于是抢着道:.我们想问你,可不可以收下我们家这小子做弟子,只要你点头,婶子这就去准备拜师的六礼。‘

  沈迁没想到他们这么郑重,斟酌一番后道:.我没有功名在身,又是流放到这里的,拜师便算了,若是水生愿意学,可以每天过来,我定会尽心教他,只是等我手好了之后,恐怕没有现在这么多的时间。‘

  他都考虑到这份上了,陆家人还有什么好说的,连性格最内敛的陆叶,都想上前抓着沈迁的手,好好说几句感谢的话。

  他们当初送陆水生去隔壁村李先生那里读书识字,想的是即便不能考取功名,光宗耀祖,能认识一些字,懂得多一些道理,也比大字不识的陆大柱跟陆叶要好得多。

  可惜没去几天,李先生就生病去世了,附近几个村子又没有别的先生,若想给孩子找先生,就只能去县城了,陆大柱家的条件虽然在村里称得上不错,但也供不起。

  没想到居然还有峰回路转的时候。

  沈迁虽然像他自己说的那样,没有功名在身,又是被流放到这里的,但于陆家而言,只要能教陆水生识字,就已经足够。

  至于沈迁说的手好了后,没现在这么多时间,那就更不是事了,村里的孩子不像城里的,等开春后忙起来,即便是陆水生这个年纪,也是要跟着下地干活的。

  陆大柱道:.就算不拜师,礼数也不能少。‘当初他们送陆叶去学木工,可是花了大价钱的,陆水生跟沈迁读书识字,总不能什么都不付出。

  .大柱叔。‘沈迁无奈喊了声。

  李秀云想到了什么,心中一动,道:.让你大柱叔给你犁了那两丘田,再育了那两丘田的秧苗,当做这季的束脩,你看可好?‘

  沈迁低头沉思了一会儿,才道:.那就麻烦大柱叔了。‘

  一直坐在马扎上的陆久听到这里,若有所思地看了沈迁一眼。

  陆家几人则都松了口气,虽然沈迁先前说了会尽心教陆水生,但收了礼,他们才更放心。

  事情定下来,陆大柱喜不自禁,乐呵呵地道:.我下午就去给你犁地。‘

  .到时候我跟叔一起去,‘沈迁道,.那两块地,我还没去看过呢。‘

  之后几人商量好陆水生每日过来读一个半时辰的书,具体什么时间过来没有定下,毕竟农家事多,指不定什么时候就有活要干了,反正沈迁就教陆水生一个人,两家又离得近,可以前一天或者当天再定读书的时间。

  沈迁又让陆叶做两个浅底木盘,到时候盛了细沙给陆水生习字用,如今笔墨纸砚哪一样都贵得很,在细沙上将字写熟了,再慢慢改用纸笔,能省不少钱。

  都商议妥当后,陆大柱便起身道:.我先回去吃饭了,吃完饭好去犁地。‘

  他一动,李秀云几人也跟着往外走。

  宋兰在他们事情说得差不多的时候,就回灶房烙饼去了,听到外面的动静,急忙端着一小筐馅饼追出来,.等一下,把这个带回去尝尝。‘

  小筐比菜碗大不了多少,但是里面满满当当装了起码十来个馅饼,李秀云道:.这太多了,我拿两一个给水生吃就够了。‘

  .我打算下次赶集时做些馅饼去卖,‘宋兰将竹筐塞到她怀里,.你们先帮我尝尝味道,我好提前改进。‘

  她这样说,李秀云不好再拒绝,又是一番道谢后,才带着馅饼离开。

  沈迁不知道宋兰还有这打算,.娘,你真打算下次赶集时去卖馅饼啊?‘想想又觉得并不意外,宋兰昨天买到老面酵子后那么高兴,肯定不止是因为以后能自己做包子吃了。

  .这还能有假?‘宋兰笑着进了灶房,继续烙剩下的饼。

  青坪村离县城太远了,村民们去一次要花大半日的时间,所以附近几个村子便约定,每月的初一十五,在距离青坪村约莫两刻钟路程远的地方赶一次集。

  当天除了附近的村民会拿自家的东西过去或换或卖,县城里的一些商贩也会带着东西过来售卖,人多了,自然会出现卖吃食的,宋兰的想法并不算特别。

  沈迁回味了一下刚才吃的馅饼的味道,庆幸陆大柱一家子不在意他没有功名,又是流放之身,愿意让他教陆水生读书,不然全家就他一个吃干饭的。

  虽然陆久暂时跟他还不是一家,但相信要不了多久就会是了。

  陆久何其敏锐,沈迁的目光虽然隐晦,但是一扫过来,他就发现了,转过头问:.怎么了?‘

  .没什么。‘沈迁不自在地清了清嗓子,偷看被抓包,有点尴尬。

  陆久想到什么,唇角微微向上勾起,搬着小马扎直接坐到了沈迁对面,撑着脑袋,一副要看回来的架势。

  因为身体微微前倾,又撑着脑袋的缘故,他衣裳的领子微微张开了一点。

  沈迁跟他对视的时,视线不经意扫到了白皙锁骨上的那一点黑痣,喉结滚动了一下,连装镇定都没办法装了,起身道:.我去给你倒杯水。‘

  陆久看着他明显慌张的背影,眨了眨眼,没明白为什么突然就不好意思了,他还没看回来呢。

  吃过午饭,陆大柱发现家里的犁有点问题,要换个小部件,沈迁跟宋兰就先去了地里。

  一路上,遇到认识的人,宋兰都会笑着打声招呼,村民们也都有回应,有热心的,怕他们不知道自己分到的地在哪里,还会好心的指路。

  到了自家田边,宋兰看到下边田里有对夫妻在挖地,两家的地挨着,以后干活少不了会碰上,她便打算打个招呼,认识下,结果.你们……‘两个字才出口,田里的妇人便转过身,用屁.股对着他们。

  宋兰不明所以,尴尬地绞了绞衣摆。

  他们母子需要跟村里人打好关系,于是她便遇人就打招呼,其实本身性格并不是特别外向,被这么一拒绝,便有些不知所措。

  .娘,我们去上面看看那块小的田。‘沈迁也是那妇人转身的时候,才发现是个见过的。

  .哦,好。‘

  母子二人到了上面,跟那对夫妻隔了丘田了,沈迁才道:.之前王媒婆说的那个李家村的哥儿,便是这两人的外甥。‘

  .那也不至于……‘宋兰不理解,是从那哥儿一家的角度,是他们先不愿意的啊。

  沈迁不愿意母亲热脸去贴人家冷屁股,便挑拣着说了一些上午在井边听到的话。

  宋兰听完,脸也冷了下来,道:.这样的人,我还不愿意跟她讲话呢!‘

  母子二人又等了一会儿,看到陆大柱赶着牛,扛着犁往这边走过来,只是在下面,被人拦住了路。

  先前对宋兰完全不搭理的赵月英热情地走到路边,讨好地问:.大柱叔,你上回说牛有空的话,便借我们家用一天,牛这几天能空下来吗?‘

  陆大柱道:.你还是去问问其他人吧,我家牛估计到春耕完都没空了。‘

  .你家的田不是都犁完吗?‘赵月英道。

  .沈迁家的那两丘田我还没开始呢。‘陆大柱抬了抬下巴,指着沈迁跟宋兰所在方向。

  眼看着过不了几日就要动春雷了,犁完沈迁这两丘田,春雨下来田里蓄了水了还要耙田,他自己家的田地本来就多,再加上沈迁这两丘,以及几家花将请他犁地的,一整个春耕,他家的牛就没几日歇的,哪还舍得借给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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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2章

  陆大柱拒绝了赵月英后,也没急着下地,背着手,走到沈迁跟宋兰身边。

  沈迁问:.大柱叔,我家这两丘田如何?‘

  陆大柱是种地的老把式,村里哪块地如何,他都清楚得很,闻言道:.下面那丘大的还行,上面这丘太薄了。‘

  说着他撩起田里清澈的水洗了把手,因着泉眼长年不断流,丰水时期,田里蓄不住了的水只能往外放,自然也存不住肥力。

  .不过也不是完全没好处,‘陆大柱知道沈迁母子二人都没种过地,笑着安慰,.有这口泉眼在,夏季枯水期的时候,至少这丘田不用挑水。‘

  .还要挑水灌溉?‘沈迁脱口道。

  陆大柱道:.风调雨顺的时候自然不需要,大多数时候,在稻子灌浆前后,挑个半个月左右的水便差不多了,要是遇上天旱,就比较麻烦了。‘

  沈迁有些发憷,他们家的田离村子前面的小河不算远也不算近,但是目测至少也有五六分钟的路程,还是不拿东西的情况下,若是再来来回回的挑水,他仿佛已经看到几个月后,肩膀被磨破,腰压得直不起来的自己了。

  但是不种稻子,也没别的可以种,这里的物种大概跟明朝前期差不多,什么红薯土豆,玉米花生,都是没有的。

  陆大柱拍了拍沈迁的肩膀,笑着道:.大家都是这样,慢慢的你就习惯了。‘

  不,我不想习惯,沈迁心道,他目光落在这丘据说泉眼长年不会断流的小田里,满含期待地问:.到时候我不是可以从这丘小田里放水下去吗?‘

  陆大柱失笑道:.天旱时,泉眼出水也会变少,那个时候,也就能管住这丘小田而已。‘

  若是这口泉眼天旱时的出水量还能灌溉别的地,当初卖地的人也不会当做搭头送给沈家了。

  说了这么会儿话,下头牛已经吃了好长一条田埂的草了,陆大柱便道:.你琢磨着,我先去犁地了。‘

  沈迁点了下头,看着面前的地,挑水是不可能挑水的,又不是完全没有别的办法了。

  他转头看向身边的宋兰,问:.娘,要是我想把这丘田的一大半挖成池塘,剩下的垒高,做菜园子,你会同意吗?‘

  .你想怎么安排就怎么安排。‘宋兰道。

  不过是三分田而已,还是每年收成不一定抵得上别人一分半的三分薄田,儿子想挖池塘便挖呗,有了池塘,天旱的时候,下面那丘大的田应该就不用挑水了,至于这丘小田原先可以收的粮食,她以后多做些针线活就好,有了钱了还怕买不到粮食?

  而且又不止是挖池塘,还要留个菜园子出来呢,他们母子分家并没分到菜地,这样安排可谓是再合适不过。

  沈迁得到母亲的同意,道:.回去我找阿久商量下请人的事,早点将池塘挖出来。‘

  挖池塘是大工程,他们母子二人肯定干不了,得请村里人帮忙,还要垒菜园子,田里挖出来的泥都是湿的,得晒上一阵子才能种菜,都快要开春了,这些事情自然是越快完成越好。

  至于挖个池塘还要找陆久商量,他跟村里人还不熟,要是随便请人,找到跟陆久关系不好的了怎么办?

  傍晚时分,沈迁去请了陆久,又顺带叫上陆大柱,陆大柱给他犁地,上面那块田不用犁了,肯定要跟他说一声。

  得知沈迁是想将那块小田挖一大半做池塘,剩下的留做菜地,陆久跟宋兰的想法类似,不过是三分薄田而已,他家还有两亩多地呢,要是都种上粮食还不够吃,他们带着弓箭去山上转几圈,就有钱买粮食了。

  陆大柱跟几人不一样,在陆叶木工出师之前,他家的每一个铜板都是从地里挣来的,好好的一丘水田,虽然薄一些,却要挖了做池塘,他舍不得,但这不是他家的地,他跟沈迁真算起来,也就几日的交情而已,于是斟酌着道:.我们村子前面这条小河,经过附近好几个村子,养鱼的话很难卖出去的。‘

  .那就再养些别的。‘沈迁道。

  陆大柱见他铁了心要挖池塘,盘算了一番后道:.等几日再请人也不迟。‘他说,.明天上午我就能把你那块大的田犁完,下午去给你那块小田顺着泉眼挖条沟出来,把水引到大田里,将小田晾上几日,干挖比湿挖快得多,你也能省些工钱。‘

  .有劳大柱叔费心了。‘沈迁道。

  陆大柱笑了笑,.都是小事。‘本来说好了他给沈迁把那丘小田一起犁了,现在不过挖个沟,放了田里的水而已,已经省了很多力气了。

  事情说完,陆大柱便打算回家,结果走到院子门口,碰到陪人来串门的李秀云,李秀云的旁边,是沈迁见过一回的李桂香,跟一个六七岁的小男孩。

  李桂香笑呵呵地道:.大柱哥也在啊,再坐会儿呗。‘

  一个照面,陆大柱就知道她是来做什么的,跟李秀云对视了一眼,无奈地跟着回到院子坐下。

  不仅他知道,陆久也猜到了李桂香的来意。

  只有沈迁跟宋兰,一脸懵地看着李桂香将提来的篮子递过来,热情地道:.你们搬过来两日了,我这会儿才有空过来串串门,这是我自家地里的一点小菜,你们拿着尝尝鲜。‘

  宋兰没敢去接,这种太过殷勤的态度,让她有种非奸即盗的感觉,而且篮子里装的不止蔬菜,还有好些鸡蛋。

  沈迁接过篮子,却没有收起来,而是放到两人中间,问:.婶子可有事?‘

  .婶子是个直肠子,就不跟你绕弯子了,‘李桂香道,.听大嫂嫂说,你答应教水生读书识字,一只羊也是赶,两只羊也是放,你能不能把我们家这小子也收了?‘

  说着将她身边的男孩往沈迁面前推了推。

  沈迁下意识看向一同前来的李秀云。

  李桂香道:.不是大嫂嫂主动告诉我的,是我看到大柱哥给你家犁地,缠着她问出来的。‘

  旁边的陆久听了,没忍住想笑,在沈迁答应教陆水生后,他就知道会有这一出,只是还没来得及跟沈迁说,李桂香就带着孙子来了。

  村里谁不知道,李桂香跟李秀云虽然关系不错,但暗地里,两人始终没停止过较劲。

  她们做姑娘时便在同一个村,后来又都嫁到了青坪村,陆大柱跟李桂香的男人还是堂兄弟,两人向来是你家买了牛,那我家也得有,你家今年粮食收得比我多,那明年我一定要比你多,先前陆大柱一家子把陆水生送到隔壁村李先生那里读书识字,李桂香也把小陆水生两个月的陆柏生送了过去。

  .柏生跟他堂哥一样,在李先生那里读过几天书,‘李桂香还在说,.你要是点头,束脩也跟他堂哥一样。‘

  陆大柱跟李秀云听了更加无奈,李桂香这是打算跟他们抢着犁地了?

  李桂香的目光却是落在沈迁旁边的陆久身上,道:.小久家的地不是还没动吗?明天就让你栓子叔去给你犁了。‘

  陆久没想到说到了自己头上,连忙道:.我跟大柱叔说好了……‘

  李桂香却是不接话了,只静静等沈迁考虑好。

  多教一个孩子对沈迁而言,确实是一只羊也是赶,两只羊也是放,而且今天上午在井边,李桂香还帮他说话了,又是李秀云带过来的,想来人品应该不差。

  于是问:.我没有功名在身,还是流放之人,你们有考虑过吗?‘

  李桂香笑着道:.跟大柱哥家一样,我们也是希望孩子能识得些字就好,其它的有便是祖先显灵,没有也不强求,你愿意教他已经是他的福气。‘

  沈迁看向李桂香身前的小孩,半蹲着跟他对视,又摸了摸小孩的脑袋,.你明日上午跟水生一同过来吧。‘

  .快谢谢你沈叔叔,‘李桂香连忙让陆柏生道谢,又看向陆久,.你放心,你那点地我肯定让你栓子叔给犁得仔仔细细的,一定不比你大柱叔弄的差。‘

  .

  同村的另一个院子里,赵月英此刻正在火盆边抱怨,.陆大柱做事怎么这样,说得好好了,临了却变卦。‘

  最让她气不过的是,居然是要给沈迁犁地,才没有牛借给她。

  .谁给你说得好好的?‘孙氏也就是赵月英的弟媳讥讽道,.当初你开口借的时候,我就提醒过,他并没有满口答应,让你早做打算。‘

  他们兄弟二人还没分家,活平常都是一起干的,上个月她有事回娘家待了几日,赵月英不愿意多干那几日的活,便闹着让公公将挖地的任务对半分给两家,她耽搁了几日,分到的地都已经挖完,赵月英以为能借到牛,最大的那块地就今天上午去挖了一个角。

  那可是家里最好的地,为了不影响耕种,顶多再过两日,公公就会让他们夫妻去帮着一起挖。

  她能不气吗?

  两人的婆婆眼看她们又要吵起来,试探着问:.老头子,要不去李家村把他们大姐的牛借来用两天?‘

  老头子吸了口旱烟,道:.大牛才下了崽子,他们自己都不舍得用,你好意思去借?‘

  .我自己去找村里人借,‘赵月英道,.这么大个村子,又不是只有他陆大柱家有牛。‘

  她最先想到的是陆大柱的堂弟栓子家,又因为上午在井边的事,她心里有些打鼓,怕李桂香不答应,但想到要是没借到牛,一向跟她不对付的弟媳肯定要冷嘲热讽好一段时间,便拉上身边的男人,道:.我们现在就去借牛。‘

  两人到栓子家时,李桂香不知道刚从哪回来,笑吟吟的。

  赵月英想着趁对方高兴,赶紧将借牛的事说了。

  李桂香丝毫没被影响心情,笑着拒绝:.不好意思,我家的牛栓子自己要用。‘

  赵月英:.你家的地不是都犁完了吗?‘

  .我家的是犁完了,‘李桂香道,.陆久家的那两亩多还没开始呢。‘

  想到要给陆久犁地的原因,她嘴角的弧度压都压不住。

  .陆久的地往年不都是陆大柱在给他耕的吗?‘赵月英以为她在找借口拒绝自己。

  .本来我们是想给沈迁犁地的,但是他家的地被大柱哥揽去了,我家只好给陆久犁了那点地。‘李桂香说完,还要补一句,.也是一样。‘

  她甚至想夸夸自己,多机智啊,一说给陆久犁地当做束脩,沈迁立马答应了教他们家柏生读书识字。

  赵月英:.……‘

  她没人忍住道:.你们都被他灌迷魂汤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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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3章

  宋兰将李秀云跟李桂香几人送出门,转身的时候,看到身后低头同陆久说话的沈迁,恍惚觉得日子好得有些不真实。

  不过几日前,她还差点因为日子不过去下去而自寻短见,现在他们不仅从沈家分出来了,儿子还收了两个小孩,教他们读书识字,自家的田地的耕种问题也因此解决了,更有陆久这样一个合意的人在身侧。

  沈迁看到宋兰突然停在那里,疑惑道:.娘,怎么了?‘

  .我在想今晚吃什么,‘宋兰回过神来,笑着道,.小久今晚在这边吃饭吧,昨日你们秀云婶子拿来的菜才吃了一点,今天桂香婶子又提了这么大一篮子过来,不尽快吃完坏了可惜。‘

  这分明是留客的借口,昨天李秀云提来的萝卜,宋兰大部分都切了,晒在院子里现在都还没收,但陆久确实很心动,他一个人吃饭,每餐就煮一碗,其实挺麻烦的,而且宋兰的厨艺让人很难拒绝,即便是随便炒的莴笋,也比他做的好吃很多。

  于是也不矫情,大大方方答应,.好。‘

  宋兰就喜欢他这样,开开心心地去灶房做饭了,并严词拒绝拒绝了他们的帮忙。

  院子里只剩下沈迁跟陆久,两人分别坐在两条长凳上,但距离不过一臂远。

  天边的云霞此时只剩下一点浅金色的光,陆久的目光仍望着远处,道:.我之前已经跟大柱叔家说好了,由他给我犁地。‘

  沈迁:.娘留你吃饭,你就答应,我跟人家换了工,要给你犁地,你却说早就跟大柱叔说好了。‘语气里是明显的故作委屈。

  陆久收回目光,就撞上一双含笑的眼眸,顿时就觉得,为什么要想这么多,既然桂香婶子家给他犁了地,那原本他要给大柱叔家的犁地的钱,有机会了用在沈迁身上,抑或者到时候用到他们的家里,不就是一样了。

  于是笑着道:.刚才是我没想明白。‘

  沈迁脸上的笑意更浓,一段关系想要长久且健康,就不能只有一方付出,虽然他现在拥有的东西还不多,但很开心能为陆久做些什么,也希望陆久能够开心的接受。

  两人相视一笑,都没再提此事。

  宋兰很快将饭菜做好,一个清炒莴笋丝,一个煎蛋萝卜汤,还有中午剩的三个馅饼,再一人一碗粥,说不上多丰盛,但味道肯定不差。

  尤其是那道煎蛋萝卜汤,宋兰足足煎了三个鸡蛋,又是用猪油煎的,汤被炖成了奶白色,陆久从来不知道,除了猪骨炖萝卜,煎蛋萝卜汤竟也如此鲜美。

  .

  转天辰时正左右,陆水生跟陆柏生便并排着推开了沈家院子的大门,沈迁也早早做好了准备,听到声音,便迎了出去。

  结果被两人身后送孩子读书的家长惊到了。

  陆柏生还好,只有他奶奶和娘跟了过来,陆水生家因为陆叶做了沈迁要的浅底木盘,打着不知道合不合适,要是沈迁觉得不合适,他赶紧回去再做两个的名头,也跟了过来,再加上水生的娘跟李秀云,五个大人两个小孩,自打沈迁跟宋兰搬进来,这个院子还没进过这么多人。

  沈迁简单跟几人打了声招呼后,就领着两个孩子朝他住的屋子走去。

  如今天还冷,在外面学上一个半时辰,就算中间有休息的时间,肯定也是坐不住的,于是沈迁便将读书的地方放在他住的屋子。

  正对着门口光线最充足的地方,两条长凳两个马扎,便是给水生跟柏生暂时用的桌椅。

  两人先前在李先生那里学过规矩,进了屋,就端正了态度,站着跟沈迁问了声好,才在小马扎上坐下。

  沈迁先带着两人读了一会儿书,便让他们出去溜达一圈。

  马扎太矮,即便小孩子能坐得住,长时间不起来运动也不好。

  巳时他安排的是学写字,水生跟柏生当初去李先生那里的时候,都有买笔墨纸砚,沈迁便借来先用着了,待两人在院子里转了差不多一炷香时间,他把人叫了回来,让两人一左一右站在旁边,看着他将上中下大小十来个简单的字写了一遍后,便让两人在沙盘上学写,写了字的那张纸则用饭粒粘在墙上,给两人当黑板用。

  沈迁则站在两人中间,时不时教教这个指点一下那个,不知不觉,三人都沉浸在学习的氛围里,突然,沈迁听到.咔嚓‘一声轻响,水生跟柏生也停下了在沙盘里写字的动作,齐齐抬头看向声音传来的方向——堂屋。

  大概是村里人都养着猫的缘故,沈迁住进来这座宅子后,即便是晚上,也没听到过老鼠的声音,如今大白天的,锁着门,放着空棺材的堂屋却传来了类似走路踩到东西的声音。

  陆水生跟陆柏生也知道堂屋里放着棺材,兄弟二人默默地朝彼此靠近再靠近,最后互相搂在了一起。

  .这里到底能不能看到?‘

  .你踩到我脚了。‘

  两道压低的声音几乎同时响起。

  沈迁丢下一句,.你们先写着。‘便快步出了门左转。

  只见堂屋门果然已经打开,屋里李桂香跟李秀云几人挤在一处,试图透过堂屋跟耳房之间的门缝往那边看。

  .算了,‘沈迁叹了口气,.我让他们出来写给你们看吧。‘

  说完又补了句,.仅今天这一回。‘

  先前读书的时候,因为用不到眼睛,几人在门口看,他就没拦着,等到学习写字,怕他们在门口挡住光线,沈迁就让他们先回去。

  没想到这几人堪比他以前在新闻里看到的,那种第一天将孩子送到幼儿园后,舍不得孩子的家长,不让在门口看,他们就想别的办法偷看。

  李桂香几人是自己不识字,见孩子有机会学习,难免激动,以前李先生那里离得远,规矩又重,都不让他们进院子,自然无法偷看,这回就在家旁边,沈迁又好说话,几人便忍不住了。

  当沈迁真让他们大大方方看的时候,几人看了一会儿,虽然舍不得,但还是都走了,一是他们在会打扰到孩子,还有就是,家里跟地里都有活,他们没那么多空闲时间。

  沈迁教两人写了小半个时辰字后,剩下的时间,又教了两刻钟左右的算术。

  既然孩子到了他手里,就得全面发展。

  算术学完,太阳已经快到中天,今天的课便算上完了。

  沈迁有事要找陆叶商量,便打算顺便送两人回家。

  宋兰在院子里做针线活,见他要出去,便道:.马上要吃饭了,早点回来。‘犹豫了一下,又问:.你那本书……一直带着?‘

  沈迁.嗯‘了一声,.在屋里桌子上放着,娘要看看吗?‘他记得,宋兰是识得一些字的。

  宋兰先前在院子里看他拿着书教水生跟柏生念的时候,心里翻滚过很多想法,现在见沈迁态度如常,也跟着平静了下来,点头应下,.好。‘

  沈迁先将陆柏生送到家,李桂香正在院子里喂鸡,诧异道:.就这么几步路,怎么还要送回来。‘

  沈迁将一张写满了字的纸交给李桂香,.这是他们这几天要学的字,你贴墙上,让他看着多熟悉熟悉。‘

  李桂香赶紧擦了擦手,郑重地接过去。

  沈迁又夸了句陆柏生聪慧,才带着水生离开。

  身后李桂香的嘴角都快咧到耳根了。

  到了陆水生家,沈迁将类似的话又说了一遍,只是将聪慧改成了伶俐。

  李秀云几人同样开心不已。

  沈迁夸完了人,才道:.我还有两套桌椅,想请叶哥打制。‘

  陆叶将沈迁带到他做木工的房子,看到沈迁递过来的图纸后,愣了下,.我还以为……‘

  顿了一下后,他失笑道:.我本来就打算给他们各打一个书案,‘他指着角落里,.木材都准备好了,给德叔打完这几个桶就能开工,只是你这书案的高度……‘

  .书院里的那种太矮了些,孩子需要趴在上面写字,腿也活动不开,对身体不好,‘沈迁道,.反正我这里就他们两人,没那么多规矩,等他们再长高些,桌椅还要再换。‘

  桌椅的样子,沈迁是按照穿越前学校的桌椅画的,高度也是比着陆水生跟陆柏生的身高来的。

  .行,我会尽快将桌椅打好的。‘陆叶仔细地收好图纸,对孩子好的东西,只要不是太难的,他家跟堂叔一家都愿意去做,何况他自己就是木工,打两套桌椅不过费点功夫而已。

  沈迁又道:.还有先前你以为的事……‘

  陆叶没跟上他的想法,又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笑着道:.差不多是该准备了,你想打些什么,有跟陆久商量过吗?‘

  沈迁是刚才画书桌图纸的时候,才想起来,这里的家具需要提前定制,他此时心中并没有成熟的想法,只指着屋子里新打出来的一个柜子问:.打一个那样的柜子,大概需要多少银钱。‘

  陆叶道:.陆久家里存着一些好木材,我只收你工钱,要不了多少。‘

  他知道沈迁自己会画图纸,又是从京城来的,肯定知道不少新花样,于是建议,.你想要什么样的东西,可以跟陆久先商量着,比对着他家的大小,安排好东西放哪里。‘

  商量肯定是要跟陆久商量的,只是陆久家,他还没去过呢。

  沈迁心中想,便立马起身前去,他又不是三更半夜的上门,大中午的,去一趟怎么了。

  陆久家的格局跟沈迁他们现在住的屋子格局一样,都是三间屋子加一间灶房。

  沈迁之前来找陆久的时候,还没到门口就碰到了人,所以他连陆久家院子的门口都没到过,现在有心前来,还在院子外面,便忍不住留心观察。

  跟刚才他去过的两家不同,陆久院子里静悄悄的,没有任何养家禽的迹象,只一棵大桃树立在东边,枝丫上孤零零的,绿芽还没冒出来。

  陆久正坐在堂屋里吃饭,面前放着一碗饭,一小碟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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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4章

  陆久正吃着饭,察觉到有目光落在自己身上,转头过头,见沈迁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门外,脸上没有惯常挂着的浅笑,嘴唇抿成了一条直线。

  他以为出什么事了,连忙放下碗筷,疾步走向屋外,.怎么了?‘

  沈迁这才意识到,他表情可能不太好看,将人吓到了,连忙笑了下,道:.没事,我送了水生他们回家,过来跟你商量点事。‘

  .进来屋里坐吧,‘陆久松了口气,发出跟李桂香同样的疑惑,.不过几步路,怎么还要你送他们回去?‘

  .刚好顺路。‘沈迁说着话,目光却落在院子里的各种物件上。

  他大大方方的,陆久也由着他看。

  沈迁走进这个院子,最先感觉到的便是冷清二字,屋里屋外到处都工工整整的,就连他们刚搬进去的陆家老屋,一眼看过去都比陆久这边东西多。

  灶房跟两间耳房的门关着,不知道里面是什么模样,但大门敞开的堂屋里,就只有一张四方桌子跟几条长凳,连个天冷时每家都有的火盆都没放。

  沈迁看陆久陪自己站着,便道:.你先吃饭,待会儿……‘话没说完,两人走到了堂屋门口,他看到了桌子上摆着的东西,一碗开水泡饭,一小碟酸藠头,他忍不住皱眉,.你就吃这个?‘

  .我平时不这么吃的,今天是去山里设了几个陷阱,回来懒得弄了……‘陆久说着说着渐渐没了声音,他平常虽然不像今天这样凉开水泡饭,但其实也没好多少,经常是能对付一口便对付一口,但总不能直接说自己不怎么会做饭吧?于是转移话题道,.你刚才不是说有事要跟我商量吗?‘

  .事情晚点再说,‘沈迁抓着陆久的手腕,把人往门外拉,.中午去我那边吃饭。‘

  两人踏出堂屋的门槛,沈迁想到什么,放开陆久,陆久以为他改变了主意,结果就见他走到桌边,端起被吃过一口的米饭,跟那一小碟酸藠头,头也不回地往外走。

  这是什么意思?让他不去就没得饭吃?陆久愣了一下便赶紧追上去,将人拦在院子里,放软了声音道:.我昨天中午跟晚上都是在你那边吃的饭,总不能每天都去吧?‘

  沈迁也同样放低了声音,却是问:.那日你在山里说等我分家,现在可还算数?‘

  陆久听到这话,顿时顾不得什么吃饭不吃饭了,眼睛都瞪圆了,.怎么,你不想认?‘

  沈迁含笑道:.既然你我都认,那为什么不能每天都去我那里吃饭?‘他又说,.我过来便是想跟你商量,看家里还缺什么家具,或者是要换新的,我下午画了样子,让叶哥帮我们打。‘

  陆久这才反应过来他是故意的,心中虽然开心他来跟自己商量打家具的事,却又有些气他居然问自己算不算数,不管什么理由都不能这么问!于是道:.我听别人说,他们表明心意时,不是在山花盛开的时候,就是在城里逛灯会。‘

  商量打什么家具,勉强也能算做是表明心意吧?

  沈迁怔了怔,余光看到旁边将小半个院子都罩在树冠之下的桃树,提议道:.等这树桃花盛开的时候,我再跟你将表明心意的话好好说一回?‘

  桃树长在院子里很多年了,一说桃树开花,陆久脑海中立马就能回忆起画面,若是沈迁站在这满树桃花下,跟他说表心意的话,光是想着,他就控制不住的心跳加快,脸颊热意迅速朝耳根蔓延,迫不及待地点头答应,.好!‘

  沈迁笑了笑,问:.那现在过去吃饭吗?‘

  .去。‘陆久脸上的热意还没褪,晕乎乎的就答应了,走了几步,看到沈迁端着碗的左手,才冷静了一些,原来不止他一个人紧张啊。

  沈迁手里的碗被陆久拿走,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刚才他竟用左手端了这么久的碗,还好是在院子里面,不会被外人看到。

  宋兰正在炒菜,看沈迁将陆久带了回来,还端着一碗水泡饭,几个酸藠头,立即明白是怎么回事,又赶紧加了个煎蛋萝卜丝汤,她记得,昨晚陆久很喜欢这道菜。

  虽然宋兰也才炒了一个白菜,一个萝卜丝汤,但跟陆久那几个酸藠头相比,已经是相当丰盛了。

  三人坐下,宋兰便夹了个鸡蛋放陆久碗里,心疼地道:.多吃些。‘又转头看向沈迁,.以后每天吃饭,你都去喊小久过来一起吃。‘

  .好。‘沈迁本来就有此意。

  陆久捏着筷子却有些犹豫,.婶子,我……‘虽然沈迁刚才那番话让他觉得每天过来吃饭确实没问题,但他们觉得没问题不代表村里人也这样觉得,他若真的每天过来,不出几天,村里不知道会传成什么样。

  沈迁知道他的顾虑,不疾不徐地道:.叶哥说明日要去趟县城,给他师傅过寿,我想搭他的牛车一起去,买好定亲要用的东西,我们将事情定下来吧。‘

  说着他也有些不好意思,前两日娘问他怎么打算的,他还觉得手挂在脖子上,定亲的时候不好看,想再等等,如今不过才过去两日,又等不了了。

  陆久的心砰砰直跳,却没有一点迟疑,垂眸道:.都听你的。‘

  他家里至亲的长辈都不在了,叔叔一家也都在县城,关系不亲,他的事情可以自己做主。

  .下午我去找你们秀云婶子商量下,到时候请她来做媒人。‘宋兰道,她没有笑沈迁的态度转变,年轻人嘛,情意迅速增长时,想法变得快很正常,更何况他们现在的情况,本来就应该这样做。

  至于请李秀云来做媒人,虽然沈迁跟陆久是自己看对眼的,但定亲跟成亲,一些流程都需要媒人,他们两家都跟李秀云相熟,找她属于肥水不流外人田,想来李秀云也不会拒绝。

  吃过饭,宋兰就欢欢喜喜地去找李秀云了,沈迁则跟着陆久又回去了一趟,这一次,两人不仅量了堂屋的尺寸,两间耳房跟灶房,陆久也打开门给沈迁看了。

  只是沈迁越看越是心疼,房子住得久了,尤其是在村里,谁家不是塞得满满当当的,陆久家却是空当得不像有人常住一样,就连他睡觉的那间耳房,也就一张床,一个柜子,一条长凳,连个桌子都没有。

  陆久虽然偶尔也会羡慕别人家热闹,但也没觉得自己这样有什么不好,笑着道:.我一个人住,这些东西已经够用了,你要是觉得缺什么,这回一起置办齐,等你和婶子住进来,便满当了。‘

  说完他将沈迁带到堂屋后方角落的一处小门前,打开挂在门上的铜锁,笑得眼睛弯弯的,.我还有这么多东西呢。‘

  村里的房子,修的时候都会有那么一间门开得比较隐蔽的储藏室,沈迁被陆久带到门前时,便猜到堂屋后面的这间屋子,估计放着陆久的大部分家当。

  果然,门一推开,沈迁一眼便看到了挂在墙上的弓箭,再往旁边,是柴刀锄头跟镰刀等农具,最里面是几口大陶缸,缸上面盖着木盖子,又用大青石压严实了。

  陆久道:.里面还有两缸粮食是满的。‘

  沈迁心软得一塌糊涂,两人才计划定亲,陆久就将几乎所有的家当都摊开来,摆给他看。

  陆久又从墙上取下一把弓箭,道:.这便是我先前同你说过的,我以前用过的弓箭,等你手好了,我们一起去山上狩猎。‘

  .好。‘沈迁认真地点了下头。

  下午沈迁没什么事,陆久上午刚在山上设好的陷阱也不急着去看,两人便窝在家里画家具的式样。

  沈迁最先想到的是沙发,如今村里人坐的东西不是板凳就是长凳,他这几日在家养伤,坐得时间长了,着实难受。

  他的画工算不上多精湛,但画个沙发的图纸,不过是信手拈来的事,埋首不过片刻,一张三人沙发跟一张单人沙发的样子就出现在纸上。

  陆久既惊叹他画得这样好看,又好奇这些没见过的样式,问:.这是京城里的样式吗?‘

  沈迁斟酌道,.这是我改过的。‘

  他指着宽大的沙发道:.等叶哥将这些东西做好,天估计也不太冷了,便先这样用着,等到冬天,我们再做几个厚垫子,垫在凳面跟靠背上,坐上去就会既软乎又暖和。‘

  陆久想了想,.我家里还有一些兔毛,夏秋两季再多攒一些,到时候一起铺在上面。‘

  .好,‘沈迁笑着点头,.再做几个塞满棉花的大枕头放上面。‘

  陆久光听着,就知道做出来的凳子肯定又软又舒服,便问:.那这叫什么凳子,软凳?‘

  .就叫软凳。‘沈迁道。

  之后沈迁又画了柜子跟妆台,都是以他穿越前见过的款式做基础,再稍稍调整,保管做出来的东西都是既美观又实用。

  画好之后,两人也没耽搁,直接去找了陆叶。

  陆叶拿着图纸看完后,缓缓道:.我先前跟你说了,明日去县城是因为我师傅过寿吧?‘

  沈迁点了点头,不明白他为什么突然说这个。

  陆叶问:.我能将你这几张画样,带去给我师傅看看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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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5章

  陆叶道:.我师傅在县城有间铺子,他手艺很好,做的东西也都结实耐用,以前大半个县城的人,包括临近一些村子的地主,家里晚辈婚嫁要打家具,或者家里有什么坏了要换新的,都喜欢去他那里,只是前年,隔着两条街有人开了个同样的铺子,那人是从府城回来的,他打的东西比我师傅的花样要多很多,渐渐地,来我师傅这边打家具的人就少了。‘

  他想要沈迁这几张画样,便直接将事情摊开了说,.如果能有你这几张画样,我师傅铺子的生意肯定会好转一些,当然,也不是白要你的,只是具体怎么算,还要等我师傅看过再说。‘

  这几年,他师傅跟一众师兄弟们也试图打过一些别致的家具,但结果都不理想,沈迁这几张画样,虽然看着简单,但都美观大方,还都实用,又都是嫁娶置办家具时的必须之物,若是打出来放铺子里摆着,肯定很多人会想要。

  沈迁爽快地点头答应,.可以。‘

  这时代又没什么版权专利,他都画了图纸让陆叶打家具了,就算陆叶直接把图纸抄一份送师傅,他除了口头上的谴责,也不能将陆叶怎么样。

  沈迁甚至有些跃跃欲试,他脑子里还有不少在博物馆看到过的,又精致又适合这个时代的家具样式,比如说结构精巧的妆奁,在箱子底层有秘密空间的嫁妆箱子,如果已有的这几张家具的图纸能拿到不错的报酬,那他还可以继续多画一些给陆叶和他师傅。

  听陆叶的意思,他师傅之所以被人抢了生意,并不是因为手艺不如人,而是缺少创意,刚好,他不仅有创意,脑子里还有很多前人的智慧结晶。

  .多谢。‘陆叶道了谢后,认真地收好画样。

  .不用客气,‘沈迁笑着道,.要是能被你师傅看上,说不定我还能多笔银钱成亲。‘

  坐在旁边的陆久快速看了他一眼,微微垂眸。

  陆叶也跟着笑,一时气氛很是轻松。

  沈迁又道:.家具打出来后,我希望不要让外人知道图纸是我画的。‘

  .为什么?‘陆叶不太理解,一般这种情况,别人都是努力宣扬出去,既能博得一些才名,也能让买东西的人知道,除了这处,其余地方的皆是仿制。

  沈迁叹了口气道:.我跟娘好不容易才分出来,不想再有麻烦。‘

  陆叶一听就明白了,他虽然大部分时候都在家里做木工,但又不是对村里的事一点都不知道,沈迁母子是怎么从沈家分出来的他一清二楚,今天沈迁在院子里教陆水生跟陆柏生读书识字,估计村里不少人已经知道,若是之后再传出画了画样,换得了银钱,恐怕那边不会再这么安静。

  他郑重地道:.这事我绝对不会让外人知道,我师傅那里你也同样放心,他为人正直,是你的东西肯定不会昧下。‘

  .我相信你。‘沈迁道,陆叶一家的为人他是信得过的,至于陆叶那师傅,如果不是个正直的人,也不至于被人抢走那么多生意,毕竟人家出新的款式,作为手艺很好的同行,想要做出一样的应该不难。

  事情谈妥,陆叶知道沈迁明天是要去买定亲要用的东西,便笑着讲了一些自己的经验,还说要送两人一对子孙桶。

  直到宋兰来寻沈迁跟陆久回去吃晚饭,三人才散。

  次日天才蒙蒙亮,沈迁便收拾妥当,搭上陆叶的牛车前往县城。

  早上天气不是很好,浓雾笼罩,陆水生裹着被子,躺在父亲身边睁不开眼,沈迁也有些犯困,但他不敢打瞌睡,浓雾下一切都看不清楚,两丈外就分不清人影跟树影,出了青坪村后,很长一段路上又是连个村子都没有,要是从山上下来个野兽,他跟陆叶一人手受了伤,一人脚不方便,再加一个睡得昏天黑地的小孩,谁都跑不掉。

  直到太阳刺破云层,浓雾一点点消散,他才松了口气。

  陆叶这时才问:.你是不是怕黑?‘

  .没有的事!‘沈迁立即反驳,他只是不太习惯这种山里的黑暗罢了。

  陆叶笑了笑,也不追问,只道:.小久胆子可大了,他十五六岁的时候,就敢摸黑上山。‘

  陆水生不知道什么时候醒了,从蚕蛹似的被子里钻出个脑袋,道:.沈叔叔,你跟陆叔叔成亲后,就不用怕黑了。‘

  沈迁有种想捂脸的冲动。

  到了县城,陆叶赶着带陆水生去给师傅祝寿,三人约好汇合的时间跟地点,就分开了。

  沈迁早上在家里已经吃过东西,便直奔杂货铺而去。

  村里的婚嫁简单,所谓定亲,便是将三书六礼里的两书跟五礼都包含在内,并简化又简化后的版本,主要仪式只剩将准备好的聘礼送到哥儿姐儿家。

  宋兰昨日跟李秀云打听过村里人的聘礼规格,一般条件稍微好一些,且双方家都重视的,像陆叶前些年成亲,是给了八两银子做聘礼,物品则准备了两匹布,两对鸡,龙凤烛、喜字对联等物,差一些的,也有人就给个一吊钱,再搭几个喜字,便算完成了。

  沈迁跟宋兰昨晚算了下,分家分到的那八百文,跟陆久给的卖鹿的五两银子,他们上次在县城用了四百多文,后面在村里又买了一百文钱的米,所以加在一起,手里还有五两出头的银钱。

  这些钱,虽然分不出太多做聘礼,但在物品上,母子二人想法一样,不能太亏待陆久,而且若是连红烛跟对联这些都没有,算什么成亲。

  沈迁在杂货铺买了龙凤烛,又挑了些干果跟糖,干果是他记得穿越前,大家婚礼上都有会,糖则是那天在山上,陆久给了他两块小的硬饴糖,既然随身携带,想来是喜欢。

  买好这些,沈迁又问路去了趟卖书跟文房四宝的铺子,他这两日用的笔墨纸砚都是陆水生的,这东西贵,不能总薅着学生的用,得自己置办一套才行,而且聘礼里的喜字跟对联,他打算自己写,还要买红纸。

  沈迁原先就知道这些东西贵,但没想到这么贵,一刀最便宜的纸,不过七十张,就要五十文,笔墨也不便宜,难怪村里人都说送不起孩子读书,除了给先生的束脩,以及读书占了孩子干活时间的隐形支出,买这些东西的钱,也不是一般家庭能负担得起的。

  笔墨纸砚买齐,再加上写喜字跟对联的红纸,红纸更贵,直接按张算钱,沈迁一下子就花出去了快三百文,加上之前买龙凤烛跟干果饴糖的,一两银子快去了一半。

  最后还剩布没有买,至于鸡,村里人都有养,到时候跟李秀云或者李桂香买就行,而且他双亲不全,陆久父母都不在了,只需要买一对。

  沈迁一边往布庄走,一边想着还有什么没买齐,抑或是可以在银钱允许范围内加上的。

  他心里想着事,被人叫了两声才回过神来,抬眸就见陆水生朝他飞奔而来,身后还跟着个气喘吁吁的青年。

  陆水生直接跑到沈迁跟前才刹脚,仰着脑袋道:.沈叔叔,我爹找你。‘

  青年这时也跟来上来,道:.沈小哥是吧?我师傅跟陆师兄想请你去一趟,谈那几样家具的事。‘

  沈迁心中一动,生出一种谈完后,买布的预算会提升一档的预感,笑着道:.有劳带路。‘

  三人走了不过一盏茶的时间,就到了陆叶师傅的家门口,距离主街不远的大宅子,跟陆叶说的,生意被人抢走了不少的初印象并不相符,不过转念一想,能在县城开得起铺子,且有手艺傍身,还收了不少弟子的人,家里条件又怎么会差呢?

  以陆叶做例子,出师不过几年,他家就已经算是村里条件很不错的了。

  三人一进门,青年就大声喊道:.师傅,陆师兄,我跟水生将人寻回来了。‘

  他这一声喊,原本坐在堂屋里说话的人全都站起身,看了过来,为首的老人率先走向沈迁,笑着道:.我这小弟子一惊一乍的,没吓到沈小哥吧?‘

  .没有,‘沈迁含笑道,.听叶哥说今天是您寿辰,小子祝您老日月昌明、松鹤长春。‘

  .好好好,‘老人的笑得眼角的细微都挤在了一起,又状似无奈地道,.也不是整寿,是他们几个师兄弟非说要给我热闹热闹。‘

  他着急跟沈迁谈画样的事,不然也不会这个时候将人找来,客套完之后,就吩咐堂屋里的众人,.你们自己玩,我跟沈小哥去谈点事情。‘

  三人在偏厅坐下,有弟子送上茶水后,老人便迫不及待地道:.那几张画样我看了,陆叶说你愿意给我们用?‘

  陆叶无奈道:.师傅,你待沈迁喝口茶,歇一下吧,而且他现在连您姓啥都还不知道。‘

  .你没跟他说过吗?‘老人难以置信地瞪了陆叶一眼,转头对着沈迁的时候,又恢复了笑容,道,.我姓周,你叫我周木匠,或者按陆叶的辈分,叫我一声周叔都行。‘

  .周叔,‘沈迁唤了一声,笑着道,.就算不给你们用,我东西既然打出来了在家里摆着,别人想学,迟早也能学了去。‘

  周木匠不知道想到了什么,表情有些戚戚然,继而认真地道:.你放心,我周某人跟这些徒弟都不是白拿人东西的人。‘

  他开门见山地道:.你这几张画样我很喜欢,但也不知道打出来的东西卖得好不好,你看这样可以吗?四张画样,每张我先给你五百文,之后每卖出一样东西,再分你二十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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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6章

  周木匠开出的价钱跟沈迁预测的差不多,毕竟家具不是消耗品,买一样至少能用十几年起,曲安县加上周边的村子,也就这么多人,能卖出的数量有限,而且家具也不是什么秘方,只要做出来,就有被抄走的可能,就算再喜欢这几张画样,生意人首要考虑的还是回本,这个价钱可以说很公道了。

  沈迁含笑道:.就照您说的算。‘

  .好好,‘周木匠连说了两个好字,起身拍了拍沈迁的肩膀,.你跟陆叶坐会儿,我去让人写字据。‘

  他是生意人,客人来他这里打家具,都是要付定金的,他也会给字据,他买下沈迁的画样,当然也要立下字据为证。

  沈迁看着老人风风火火离开的背影,笑着对陆叶道:.我还以为最快也要等到回去才会由你告诉我结果。‘

  .我师傅性子急,看到你那几张画样就坐不住了,‘陆叶问,.没打扰你买东西吧?‘

  .没有。‘沈迁的笑容更真切了,怎么会打扰到他买东西呢?等签了字据,拿到钱,他还能更放心地买自己想要的。

  没一会儿,周木匠就带着写好的字据回来,一式两份,沈迁看过没问题,便签字画押。

  字据两人各拿一份。

  周木匠将准备的二两银子推到沈迁面前,这才关心起别的事情,.听陆叶说,你今天是来县城买定亲用的东西,可买齐了?‘

  沈迁道:.再去趟布庄就齐了。‘

  他装东西的篮子就放在旁边,篮子上面也没盖东西,稍微扫一眼,便能大致知道他买了些什么。

  周木匠笑呵呵地道:.陆叶他师娘在后院养了几只鹅,前段时间孵了窝蛋,现在鹅苗刚好长到半大,等吃过午饭,让他师娘捉一对给带回去。‘

  沈迁没明白为什么突然要给他小鹅。

  周木匠见他疑惑,解释道:.我听人说,京城里的人下聘都是用大雁,但是大雁不好打,我们曲安县也没哪户人家有能圈养大雁的园子,县城里大家就用鹅代替,陆叶当初下聘时,也是我给了他两只鹅。‘

  陆叶跟着道:.我师傅家养的鹅,最早是师傅给师娘的聘礼,后来我们师兄弟有人成亲,师娘都会拿两只让我们去下聘,这么些年,我们师兄弟五六人,但凡成亲了的,都是夫妻和睦,很快就有了孩子。‘

  顿了下,他略有些惋惜地说:.我家那两只鹅,要不是水生害怕,就杀了吃了,现在肯定也孵了不少小鹅了。‘

  沈迁虽然对很快就有了孩子不感冒,甚至还有点害怕,但是马上要成亲的人,谁不是奔着夫妻和睦、白头偕老去的,一对又有寓意,又带着老人祝福地鹅,谁能拒绝?反正沈迁不能,他脸上是压都压不住的笑容,.小子多谢周叔的好意。‘

  周木匠也笑得很满意,道:.你之后若是画了新的家具画样,希望还是能交由我们师徒来打。‘

  .这是自然。‘沈迁道。

  谈完事情,差不多到了午饭时间,周木匠留沈迁在家里吃午饭,沈迁推脱不过,又在周家吃了顿饭才离开。

  手里多了二两可以支配的银子,沈迁下午去布庄的脚步都轻快了不少。

  东西买齐,他还是搭陆叶的牛车回去,陆水生难得来次县城,一路上唧唧喳喳的说个没停,开心得不行。

  沈迁决定让他再开心点,牛车行至前后都没人的山路时,从篮子里掏出一包油纸包着的硬饴糖,递到陆水生面前,笑着道:.打开看看。‘

  陆水生闻言听话地接过,解开绳索,掀开油纸,看到里面的东西后瞬间睁大了双眼,抬头望向陆叶,舔了舔嘴唇道:.爹,是糖。‘

  陆叶握着牛绳的手也顿了下,不好意思地问沈迁,.你怎么给他买这么贵的东西。‘糖金贵,若非年节,村里没几户人家会买来吃,

  沈迁道:.给阿久买的时候,就给水生也带了些。‘在来的路上,他就想着要买点东西给陆水生,不能因为熟,就白搭人家的牛车,又想到陆叶带着他的图纸去给师傅看,很可能会有所收获,便干脆在给陆久买饴糖的时候多买了包,当然给水生的没有给陆久的多。

  陆叶也明白他这是在感谢自己将图纸推荐给师傅,便没有拒绝沈迁的好意,只摸了下陆水生的脑袋,道:.还不快谢谢你沈叔。‘完了又叮嘱,.要省着点吃,每天只能吃一小块。‘

  陆水生应下,转头跟沈迁道谢,仰着脑袋,笑得眼睛都弯了,以前就是过年,他也没有一次有过这么多的糖。

  他抱着糖想着,回去后分一些给爷爷奶奶和爹娘,再分一点给柏生,剩下的让娘给他好好收起来,留着慢慢吃。

  三人回到村里,宋兰跟李秀云已经在村口等着。

  宋兰是担心沈迁买的东西太多,一个人没法拿回家,李秀云是刚好没什么事,跟着一起来等孙子。

  几人带着东西,牵着牛往回走,村里人碰到了,不少人好奇地问是不是有什么好事,怎么买了这么多东西。

  只要有人问,沈迁都会大大方方地告诉别人,他要跟陆久定亲了,就在后天。

  宋兰听得有些发愁,回到家后就没忍住道:.等到明天白天,估计村里人就都知道你要和小久定亲了。‘

  .知道有什么不好吗?‘沈迁疑惑,他跟陆久不管是后天定亲,还是之后成亲,都不需要瞒着什么人,而且之所以这么着急定亲,就是想要陆久以后可以名正言顺地每天过来吃饭,他也可以理直气壮地去陆久家串门,若是藏着掖着,为何还要弄得这么匆忙。

  宋兰低着头,面有愁容,.我是担心你爷爷那边,他们来的话……‘她也是今天沈迁去县城后才突然想起那边。

  她分家后的日子过得实在太舒心了,没人一天天让她必须干完这个,做完那个,每天干什么活路她自己安排,更不用担心累了一天,还要被人短吃的,想到又要接触那些欺压过他们母子的人,而且那些人还很有可能会对沈迁的亲事指手画脚,她就愁得很,但沈迁作为孙子,即便已经分家,定亲这样的大事是必须要去请爷爷奶奶来的。

  .娘,你不用担心,他们不一定会来,‘沈迁笑了笑,神色依旧,.定亲又要买东西,又要给聘金,我们分家才分到八百文,怎么够用?‘

  他定亲这样的人生大事,如果只有老太太跟沈禾的话,他肯定真心诚意地邀请,但沈庆平跟沈继峰几人,他一点也不想他们出现在自己的定亲宴上,影响心情。

  宋兰琢磨了一下他的话,突然明白了他的意思,豁然开朗,是啊,他们分家才分到八百文,又是买米面油盐,又是租借房子,剩下的几个铜板怎么可能够定亲用,像陆大柱这样的人家,当初陆叶成亲,都向李桂香家借了些银钱,他们更需要。

  沈迁又道:.我明天下午晚些再过去请他们。‘

  虽然不想那几人来,但又不能不去请,所以只能多留些时间,让沈庆平跟沈继峰想好不来的借口。

  院子外面传来说话声,是陆水生跟陆柏生过来读书了,虽然今天最多还能学个半个时辰,但也不能浪费,小孩子学得快忘得也快,要是今天不学,昨天学的那点东西明天差不多能忘光。

  离开灶房前,沈迁又回头安慰了一句,.娘,一切有我呢。‘他发现,宋兰对沈家几人似乎有点创伤应激障碍。

  次日傍晚,沈迁才带着宋兰一起从村东头走到村西头,去沈家请人。

  这会儿正是大家干完活回家的时间,有认识的两人看他们是去沈家请长辈,笑着调侃沈迁,说马上要成咱们青坪村的儿婿了。

  到了沈家门前,宋兰的表情不受控制地变得严阵以待,沈迁脸上的笑容也淡了些。

  沈家堂屋的门是关上的,院子里也没人,沈迁在外面喊了几声,没人应,又等了一会儿,沈麟才带着媳妇跟沈禾从外面回来。

  一走近,沈麟就拉着张脸问:.你们来做什么?‘

  沈迁道:.我明日定亲,想请爷爷跟奶奶过去一趟。‘

  沈麟打开院子的门,头也不回地道:.爷爷腿不舒服,奶奶陪他上县城看大夫去了,要后天才能回来。‘

  季氏也紧跟在他身后进了屋,只剩下落在最后面的沈禾,小声打招呼道:.婶子,迁堂哥。‘

  她提着篮子的手攥紧,低着头,不敢跟沈迁和宋兰对视,她知道爷爷奶奶甚至父母带着沈延都去了县城,并非是爷爷腿不舒服,而是因为知道迁堂哥明日定亲,特意避开的。

  昨晚刚知道迁堂哥要跟村里的猎户定亲时,爷爷觉得还不错,毕竟猎户家不缺肉吃,就算其人再凶悍,他们是长辈,逢年过节总得孝敬他们一些。

  等到今天上午,有好事者过来问,孙子要定亲,爷爷奶奶准备了多少聘金,打算送孙媳妇什么礼?爷爷脸色就变了,好事的人一走,就说腿疼要去县城看大夫,甚至怕奶奶在家会偷偷补贴沈迁,连奶奶一起带了去。

  对着沈禾,沈迁脸色不像对沈麟那样冷淡,道:.之后要是有机会,我跟阿久带你去山上找野菜野果,他知道很多别人不知道的地方。‘

  .谢谢堂哥。‘沈禾脸上也多了一点笑意,她只上次在婶婶家吃晚饭时见过陆久一回,当时只觉得比一般的哥儿高,长得也好看,现在知道他要跟自己堂哥定亲了,又多了几分亲切感。

  宋兰也道:.明天中午要是能出来,就过来婶子家吃饭,婶子家明天有肉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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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7章

  定亲这天,沈迁早早便醒了,他有些兴奋,便没再躺着,而是爬起来收拾自己。

  这几天连着出太阳,温度稍微高了些,昨晚宋兰又给他烧了个火盆放屋里,是以这会儿屋里还算暖和。

  沈迁没有急着穿外衣,而是站在窗边缓缓活动了一会儿左手,又没忍住轻轻按压了几下受伤的地方,疼痛感虽然还是很明显,但已经比前几天要好很多了,大概是这几日吃得好,休息得也够的缘故,伤口恢复得快。

  不过胳膊还要在脖子上在挂几日才能放下来,倒不是怕牵扯到伤口,而是没人骨头断了能好得这么快,即便是最轻微的裂开。

  沈迁穿好衣裳,老老实实地缠好布带,将左手继续挂在脖子上。

  推开门,清晨的凉风挟着晨露的气息铺面而来,沈迁被吹了个激灵,抬头往陆久家的方向看去,被旁边的屋子跟大树挡着,只能看到笼罩在薄雾下的屋檐一角。

  宋兰的房间门还好好的关着,村子里也颇为安静,只偶尔有早起放牛的人呵斥牛的声音远远传来。

  沈迁决定出门走走。

  他在晨雾中从两户人家的院子前走过,原本挡在面前的遮挡物逐渐后移,视线里,只能看到一角的屋檐慢慢显露出全部面貌,一整座院落都尽数收入沈迁的眼底,包括院子东边那株罩住了半个院子的桃树,以及桃树下站着陆久。

  寂静的清晨,一点声响就容易被人捕捉到,更何况陆久本来就敏锐,听到院子外面有人经过,他第一反应是糟了,他定亲这天,大早上不睡觉跑到桃树下发怔的事情恐怕要被村里人知道了。

  转过头,看到院子外面站着的居然是沈迁,他松了口气的同时更觉惊喜,.你怎么过来了?‘

  .我睡不着了。‘沈迁坦然道。

  陆久打开院子的门,放他进来,于是站在桃树下发怔的人从一个变成了两个。

  沈迁问:.你刚刚在看什么?‘

  这桃树,跟他前两天看到的并没什么区别,既没有要开花的迹象,也没有绿芽冒出来。

  陆久道:.我在看它能不能在下个月初六那几天开花。‘

  沈迁心底荡起一片涟漪,下个月初六,也就是半个月后,是他们合了生辰后,定下的婚期。

  他不自觉地往陆久的方向靠近,垂在身侧的手晃了晃,小拇指状似不经意地勾住陆久的手指,察觉到对方瞬间的僵硬,却没有挣脱后,便大胆地将那只微凉的手全部拢在掌心。

  片刻后,他抬头看着树上那些才微微冒头,分不出是花骨朵还是嫩芽的东西,道:.我觉得它们可以。‘

  陆久从两人的手指碰触到,就屏住了呼吸,他们认识到现在,除了前几天沈迁急匆匆要带他回家吃饭,拉了次他的手腕外,这是两人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亲密接触。

  直到沈迁说出觉得桃花可以那个时候开,他才逐渐放松。

  两人一起仰头看着那些跟枯了没什么很大区别的桃枝。

  .咳咳。‘不知道过了多久,一阵故意清嗓子的声音从院子外面传来。

  陆久连忙收回手,沈迁也颇为懊恼,竟忘了这是在外面,院子外随时可能有人走过。

  陆大柱站在门外,用看不懂事晚辈的眼神看着两人,但也没说什么,只道:.沈迁跟我一起回去?‘

  .好。‘沈迁看了陆久一眼,老实地出门,站在陆大柱身后。

  陆大柱无声地叹了口气,陆久是他看着长大的,又对他家有恩,当年陆叶在山里摔断腿,要不是陆久刚好碰上,将陆叶带下山,陆叶就算不被野兽吃了,那条腿也恢复不到现在的程度。

  他舍不得说被当做自家侄子看待的陆久,就只能说沈迁,.你们半个月后就成亲了。‘

  沈迁想的却是,他们还要半个月才成亲。

  他刚穿越过来的时候,还觉得,他不想成亲,人家还能强行嫁给他不成,如今不过过去这么点时间,他却连半个月都觉得久。

  陆大柱是过来人,当年他跟李秀云刚定亲的时候,他也有过干农活的间隙,跑隔壁村就为了看自己的未婚妻一眼的经历,见沈迁不说话,便又道:.以后想找陆久,白天过来。‘

  今日过后,他们就是未婚夫夫了,只要不是大早上跟大晚上的,没人会多说什么。

  .我记住了。‘沈迁点头,他今天心中激动,想见陆久,便过来了,没考虑到这么大清早,别人要是看到他从陆久院子里出来,容易误会。

  两人往回走,路过别家院子,里面有人,陆大柱十分自然地换了话题,.我刚才去看了你那丘小田,水已经放得差不多,明天就可以开工挖池塘。‘

  宋兰看到沈迁从外面回来,不由愣住,还回头看了眼紧闭的房门,.我以为你还在睡。‘

  .有事出去了一趟。‘沈迁道。

  宋兰只当他是跟扛着锄头的陆大柱一起去了地里,便转过头去招呼陆大柱,.你回去记得跟秀云说一声,今早上不用做饭,一起过来这边吃。‘

  李秀云担了媒人的名头,今天属于座上宾。

  村里定亲的过程简单,规矩也没那么多,宋兰煮好早饭后,甚至让陆水生去喊了陆久过来一起吃。

  今天她特意擀了面条,顺滑劲道的手擀面煮到马上要熟时,烫进去一把青菜,跟面条一起捞进放了猪油跟佐料的大盆里,再盖上早就炒好的臊子,一大盆热气腾腾的面条就煮好了。

  大家能吃多少夹多少,吃完之后,一身的寒气便也被驱散得干干净净。

  吃过早饭,李秀云带着儿媳妇捞起袖子,跟宋兰一起处理今天午饭要用的食材,今天宋兰准备了一只鸡,又从村里捕鱼的人那里定了条鱼,都是需要花时间处理的。

  到了吉时,陆大柱又去叫了陆柏生的父亲跟爷爷,几人一起将沈迁准备好的聘礼抬去陆久家。

  沈迁准备的东西不多,堪堪凑了两抬,但也引得不少村里人出来看热闹。

  .居然还用上了抬盒。‘有人酸溜溜的道。

  .这几个抬盒是陆叶成亲时用过的那几个吧?他们两家跟陆大柱家好得像是穿一条裤子,陆大柱家有,当然要借来用,又不花钱,还能撑场面。‘

  .你说得也是,而且东西放抬盒里,除了上面那一层,别人也不知道有些什么,要是抱着过去,跟人打听一下,聘礼有些什么不就一清二楚了。‘

  .就最上面那一层,恐怕也没几样东西是沈家母子自己买的吧。‘最后凑上来的人,声音里满是不怀好意的揣测。

  他声音放得有些高,先前说话的几人虽然在背后说人闲话了,但也怕在陆久定亲的大好日子,说闲话被陆久本人听到,那样陆久肯定饶不了她们,便各自散开了。

  但心中想法都跟最后那人差不多,沈迁母子分家分了多少钱,村里人都知道,这段日子,沈迁除了收下陆水生跟陆柏生,教他们读书识字,并没做别的什么,陆水生跟陆柏生的束脩大家也打听过,并不是给钱,而是各自给沈迁和陆久耕了那几丘田。

  所以除了分家分到的那八百文,母子二人并没其它收入,藏私房也不太可能,要是有私房钱,沈迁刚摔断手那会儿,宋兰用不着在沈家撒泼打滚,就为了给儿子抢个鸡蛋,沈迁的手也不必等到跟陆久一起从县城回来,才有被大夫包扎过的迹象。

  所以今天这两抬聘礼,大概率是陆久为了撑面子,自己掏钱买的。

  聘礼送到陆久家,沈迁坐了会儿就先回去了,其实按照习俗,今天不管是他,还是充当媒人的李秀云,都是要在哥儿家吃午饭的,但是沈迁跟陆久情况特殊,两家加起来也就三口人,便都随便了。

  李秀云几人则继续留在陆久家看沈迁送去的聘礼,原本这件事应该是由哥儿家的至亲长辈来做,但陆久唯一的叔叔在县城没回来,村里虽然不少人沾亲带故,但都算不上正经长辈,陆久也不想给他们看沈迁给的聘礼,便只请了陆大柱一家。

  一对鸡本来就是跟李秀云买的,没什么好看的,红烛跟对联等物也不意外,看到干果跟糖的时候,李秀云才打趣道:.这些糖买得巧。‘她是知道陆久山上时,有带糖在身上的习惯。

  陆久心中欢喜,他知道并非是买的巧,而是上回在山上,他给了沈迁两块糖,沈迁记住了。

  另一边,王氏摸了摸那两匹布,道:.娘,您来看看,这料子是真的好。‘她语气里不乏艳羡。

  这两匹布里还有一匹是大红色,这个颜色除了成亲,之后是没机会再穿了的,村里人舍不得,一般成亲就算置办新衣裳,也只选鲜亮些的颜色,不会买只能穿一回的大红。

  李秀云也忍不住多摸了几下,笑着道:.等做成衣裳,成亲那天你们二人穿了肯定好看。‘

  一路看下去,最后只剩下抬盒最下面的二两银子跟一张写着字画了押的纸。

  他们几人都不识字,但陆叶是看着沈迁在这张纸上签字画押的,道:.这就是沈迁跟我师傅签下的那张契书,以后那几样家具,每卖出一件,凭这张契书就能分到二十文。‘

  跟村里人的胡乱猜测不同,陆久很清楚沈迁身上有多少银钱,陆大柱一家约莫也能猜到,那天陆久卖鹿的钱,估计分了些给沈迁。

  可就算这样,能拿出这么多做聘礼,也是相当看重陆久了。

  李秀云欣慰地道:.你以后的日子肯定不会差。‘

  在见过沈迁之前,她也怀疑过陆久是不是鬼迷心窍了,才会一眼看中个被流放到这里的人,现在回看,陆久眼光确实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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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8章

  农家事情多,午饭过后,陆大柱一家就离开了,尤其是陆叶,几乎是放下筷子就走了,说要回去给沈迁和陆久赶制那几样家具。

  院子里只剩下一家三口,陆久看了眼回屋拿针线篓子的宋兰,见她似乎在找什么,没这么快出来,便快速从自己的凳子上起身,坐到沈迁身边。

  沈迁原本一个人坐一条长凳,为了平衡,自然不可能坐在最边上,陆久一坐过来,两人便挨得有些近。

  陆久却像是刚才什么也没做过,原本他就是坐在那处一样,若无其事地问:.你下午是不是没事了?‘

  沈迁依旧稳稳地坐着,没有要往旁边空的地方挪一点的意思,.嗯‘了一声算作回答,陆水生跟陆柏生今天的课,他上午送了聘礼回来,就给两人上了。

  .我前两天在山上设的陷阱,今天要去收了,‘陆久转头看着沈迁,眼睛亮亮的,.你同我一起去?‘

  .好。‘沈迁毫不迟疑地点头,就算他下午有事,也可以抽出时间跟陆久进山,更何况没事,而且,看到陆久垂在身侧的手,他想到了早上那个被打断的牵手。

  陆久双眸里立马盈满了笑容,起身道:.我回去拿弓箭。‘

  沈迁也打算回屋换身旧衣裳,他身上现在穿的这身,是他几身衣裳中最新的,可不能穿山上去被荆棘给勾破了。

  待宋兰找好东西出来,陆久已经拿了弓箭过来,沈迁也已经换好了衣裳,知道两人要上山,她也只说了句.注意安全‘,就找了个没有太阳直射的地方,摆了桌子裁布做衣裳。

  沈迁跟陆久出门后,原先还一前一后地走着,等进了山,便不自觉变成并肩而行。

  今天要去的地方,他们上回打鹿时走过,两人走着,总是忍不住分出目光去看对方,如果说上次是感情刚开始萌芽时的悸动,那么这回就是确定关系后的别样甜蜜。

  经过一片野草有些多的山坡时,陆久伸出手,.我们牵着走,免得被野草绊倒。‘

  沈迁笑了下,握住陆久递过来的左手。

  走了这么久的路,又爬了山,两人都觉得对方的掌心滚烫,但谁都没有要放开的想法。

  直到走到第一个陷阱附近,再往前,是陆久用来遮挡陷阱的杂草跟树枝,陆久将沈迁带到旁边一处地势颇高的平地,才不舍地道:.你在这里歇会儿,我去看陷阱。‘

  沈迁老老实实地站好,诱捕野兽的陷阱,他只在电视上看过,也不知道陆久是怎么设的,要是捕兽夹之类的,他跟上去不小心触碰到了,那真的是手还没好脚又遭殃。

  陆久走到陷阱旁边,只拿开遮挡陷阱的枯枝看了一眼,就重新掩盖好,道:.跑了。‘

  接着两人又连着检查了所有陆久设下的陷阱,除了中间一处栓到只倒霉兔子外,其余不是没有小动物光临,就是已经逃脱。

  不过他们上山的目的本来就不全然是为了猎物,所以也就没有失望,绑好兔子,沈迁找了个开阔能看到附近群山的地方,拉着陆久说歇会儿。

  陆久一坐下,就笑吟吟地将脑袋凑到沈迁跟前。

  沈迁又一次看到了陆久锁骨上的那颗小痣,喉结动了动,垂眸犹豫着,是退后一点比较君子,还是由着本能再拉进点两人的距离。

  .刚刚有个陷阱旁边长了株苍耳,你帮我看看头发上有没有粘上。‘陆久垂着脑袋,好方便沈迁能更清楚地看到他的后脑勺。

  沈迁轻舒了口气,说不清是轻松多一些还是失望多一些,等了一瞬才给陆久检查脑袋,.是有两个。‘

  苍耳拿下来,陆久的头发也被带下来两缕,他也不在意,胡乱地缠进发带后,从怀里掏出一个熟悉的小布包,展开递给沈迁,.我们一人一块。‘里面包着的依旧是两块硬饴糖。

  沈迁拿起一块放嘴里,熟悉的香甜味在唇舌间蔓开,他想了想,问:.你喜欢在山里吃糖?‘

  陆久愣了下,想着要怎么说,略微理了下思绪后,决定从头说起,反正时间还早,他们也没有别的事情急着要去做。

  他说:.我叔家有个大我一岁的堂哥,奶奶觉得糖这样金贵的东西,得留给孙子吃,我一个哥儿吃了是浪费,就算年节,村里人给的糖,我也只有来山里干活时躲起来吃才敢吃,后来分家了,我自己能打猎换来银钱,便会在打到满意的猎物后,奖励自己一块糖。‘

  沈迁没想到是因为这样,道:.以后我会一直给你买糖。‘知道这些后,他觉得聘礼里的那些糖少了。

  陆久有些不好意思,他现在已经没有小时候那么馋了,又觉得高兴,笑得眉眼弯弯的点头答应,.好。‘

  沈迁想起两人初见那日,陆久本来已经离开,却又突然回身,他想到了什么,.所以那天你问我觉得你怎么样,是因为听到我说要分家?‘

  陆久也没瞒着,垂眸道:.当年我娘生病的时候,如果已经分家,我们自己有钱请大夫,说不定我娘不会死。‘

  所以听到沈迁说要分家时,他没忍住停下脚步,虽然沈迁没答应用跟他成亲的方法脱离沈家,但结果差不多,沈迁从沈家分出来了,他们很快也要成亲了。

  两人垂在身侧的手不知道什么时候牵在了一起。

  等休息够了,陆久决定再去转一圈,看能不能多猎到几个猎物,只是两人今天狩猎的运气似乎不太好,先前陷阱套的猎物就比往日少,这会儿转了一大圈,也没碰到只野鸡或兔子,最后看着时间不早了,陆久干脆放弃了继续找猎物的想法,捡了捆柴带下山。

  两人走到家门口,沈迁大声喊道:.娘,我们回来了。‘

  院子里宋兰闻声,立刻放下手里的针线活,过来给两人开门,两个小的去了山里,她一个人在家,就将院子的门栓放上去了。

  看到除了沈迁手里拎着的兔子,陆久还背了捆柴回来,宋兰忍不住念叨,.今天你们定亲,山上转转就行,怎么还带柴回来。‘

  先前两人上山,她还以为两人是觉得在家里待着拘束,进山后可以独处,没想到居然真的是进山干活去了。

  陆久有些发愣,从沈迁在门外喊那一句开始,之后的一切对他来说都是很新鲜的体验,他娘还在的时候,那时候他还太小,记忆也太久远,已经记不真切了,但后来跟奶奶住在一起,有一回的事情他却清楚地记得,那是一个很热的下午,他跟同村的秋哥儿一起打猪草回来,先经过秋哥儿的家,秋哥儿当时也是像沈迁这样,隔着院子的门喊了一声,秋哥儿娘的反应也同宋兰一样,立刻放下手里的东西,出来接过秋哥儿带回来的猪草,还念叨提不动就少打点,干多了重活容易长不高。

  那样的关心,让当时的他羡慕不已,于是回到家,也学着秋哥儿在门外喊了声,结果等来的却是奶奶的一顿斥责,什么打个猪草而已,大声嚷嚷是想让村里人都知道你干活了吗?还有你堂哥在歇息,吵到他了小心你的皮。

  再后来,奶奶跟父亲相继去世,叔叔一家搬去县城,家里进进出出只剩他一个人,就没再想起过在秋哥儿家门前看到的那副温馨画面了。

  没想到多年以后,在他都快要将那些事情忘了的时候,他曾经想要得到的突然实现了。

  放下柴,在宋兰端来的热水里洗了手,陆久才逐渐回神,笑着回答宋兰的念叨,.反正空着手,顺便就带了捆回来,兔子本来就是为了给明天挖池塘的人加菜打的。‘

  他低声同沈迁抱怨,.可惜设了那么多陷阱,就抓到一只兔子。‘

  沈迁的听得心里酸酸软软,他记得,陆久几天前就去山里设了陷阱。

  转天一大早,沈迁跟陆大柱和陆栓子父子,还有另外从村里请的两个人,一起去了地里。

  一开始陆久也想跟着一起来,但是被沈迁阻止了,说挖池塘是重活,要是不小心磕到或者扭到哪里了,到时候就成两个伤员成亲了。

  陆久本来想说自己不比他们几个汉子差,听沈迁这么说,便歇了心思,他想到了无意中听村里已婚的哥儿说,腰不好会被相公不喜。

  陆大柱几人都是能干活的,沈迁给的工钱也大方,所以几人都没吝啬力气,一早上时间,就将小田留做池塘的那边挖了一层。

  这些挖出来的土,上面一层肥力尚可,便堆在另一边菜园子的上面,下面是坚硬的黄泥,就只能挑到山上去了。

  几人吃过早饭又过来了,下面地里才有人来干活,沈迁也是这时才注意到,赵月英那块地,从陆大柱给他犁那块大田时,就已经在挖,到现在居然还有边上一块没挖完。

  赵月英也看到了站在田埂上的沈迁,忍不住啐了口唾沫,.拿哥儿的钱请人挖池塘,自己在田埂上装大爷。‘

  孙氏的眉头跳了跳,.你还是闭嘴为妙。‘

  .我凭什么要闭嘴。‘赵月英气冲冲地道。

  .上回你说人家吃软饭的,家里的地肯定得靠久哥儿给他翻,‘孙氏面无表情地道,.结果呢,不仅陆大柱给他家犁了地,陆栓子也因为他,抢着给久哥儿犁地,你还因此借不到牛。‘

  最主要的是,还要他们夫妻二人来帮着挖这块地。

  要不是赵月英在背后说沈迁的坏话被人家自己撞见,孙氏忍不住想,他男人也是能干活的,说不定就被沈迁跟陆久请去挖池塘了,听说挖池塘的人,不仅包两顿饭,每天还有三十文的工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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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9章

  五个汉子挖了两天,就将池塘挖好,都是按照沈迁的想法做的,池塘大概在三尺左右深,还留了些翻过的泥在上面。

  最后一锄头把泉眼口那条渠挖开,让泉水流进池塘里,要不了多久,池塘就能灌满。

  沈迁在池塘边把两天的工钱付给了几人。

  大家嘴上说着不用着急,脸上却是喜滋滋的,尤其是跟沈迁不算熟的那两个汉子,他们以前在外面干活,好一些的过两天给钱,遇到无赖的,能拖上一年半载都不给,像沈迁这样干脆的实在是少。

  沈迁还大方,中午不仅干饭管够,还有肉,昨天吃的是兔子,今天中午就将昨天挖池塘翻出来的泥鳅跟黄鳝煮了一大盆给大家吃。

  两人道了谢后,又说:.下回有事还找我们。‘

  .好。‘沈迁爽快应下,他虽然没有时时刻刻在这边守着,但几人干活怎么样,有没有躲懒,从速度上是能推算出来的,下回若是再有事需要请人帮忙,自然愿意找熟悉且尽心的人。

  来帮忙的人都走了,陆久才问:.想好在池塘里养什么了吗?‘他虽然不反对沈迁挖池塘,但终究是村里长大的,这么大一个池塘,要是不养点什么,总觉得亏。

  .养鱼吧,‘沈迁道,.要是能买到莲藕种苗,再种些莲藕。‘

  这池塘水是活的,还是冷泉,沈迁相信,在这里面养大的鱼味道肯定不会差。

  陆久道:.我在县城里见过卖莲花跟莲蓬的,过几日赶集,可以跟人打听一下,应该能买到种苗。‘迟疑了一下,他又说,.只是我听人讲,莲藕都是种在肥沃的淤泥里,我们这池塘……‘

  他们刚挖成的池塘,底下全是黄泥,别说莲藕了,怕是最耐贫瘠的水草,都很难长得好。

  .养上几年鱼,池塘底下就肥沃了,‘沈迁笑着道,.至于莲藕,头两年不求有莲蓬莲藕,能多长出些荷叶就好,有荷叶遮阴,天旱时能让池塘里的水干得慢一些。‘

  他说这些话时,陆久一直仰头看着他,沈迁被盯得有些不解,问:.怎么了?‘

  陆久眨了眨眼,道:.没想到你连怎么养鱼跟种莲藕都知道。‘会射箭并不让人觉得意外,他曾经就在山上遇到过县学教谕带着学生狩猎,虽然那群书生大多都是花架子,完全比不上沈迁,但好歹是知道怎么拉弓引箭,但是连养鱼跟种莲藕都知道,陆久忍不住觉得惊异,他好像真的遇到宝了。

  沈迁摸了摸鼻子,.以前看过一本杂书,上面还有教人怎么沤肥等一些杂七杂八的,也不知道真假。‘小时候他爷爷喜欢看农业频道的致富经,当时他觉得,种地养殖有什么好看的,现在却后悔,当时怎么没跟着多看些。

  .我们慢慢试,‘陆久有些不好意思地道,.我不太会种地,往年都是大柱叔有空了就帮忙看顾下,但是他自己家地也多,平时不太看得过来,今年我们可以试试你在书上看到的,若是能多产些粮食,明年就继续用,要是没用也不亏。‘

  .好。‘沈迁点头,想着回去得好好回想下怎么沤肥,至于怎么施肥,什么时候施肥,倒是简单,实在不行,还可以问问陆大柱的意见。

  不过这些都不急于这一时。

  之后好几天,沈迁跟陆久每天都会去池塘边一次,看池塘里的水蓄到哪里了,第六天早上,池塘里的水终于蓄满。

  沈迁跟陆久也开始着手忙活别的事。

  再过两天就是三月初一了,是宋兰期待了很久的赶集的日子,陆久跟沈迁也打算再上山一趟,打些猎物带去集市上卖。

  李秀云也攒了不少东西要拿去卖,前一天便跟宋兰商量好,到时候一起搭她家的牛车去。

  村里人赶集都喜欢赶早,一是能占个好位置,还有就是趁早将东西卖了,不耽误上午干活。

  初一这天天才蒙蒙亮,村里到处都是约伴的声音,沈迁几人也将收拾好的东西搬上陆大柱家的车,李秀云带了两坛子菜,一篮子鸡蛋,还有七七八八一些零散的东西,陆久带着前一天打的野鸡跟野兔,分别装了两个笼子,沈迁跟宋兰的东西也琐碎,一大盆发好的面,半盆切碎的野葱和着佐料,甚至还带了砧板跟菜刀,以及一个小桌子,一个炭炉,一篮子炭,一口锅,宋兰做的针线活也挑着装了一篓子。

  东西一多,牛车上就没地方坐人了,除了赶车的陆大柱跟走不快的陆水生,其余人都跟在牛车后面走去集市。

  李秀云这时才注意到,沈迁跟之前有些不一样,压低声音问:.你手好了?‘

  .伤口还有些疼,但是能动了。‘沈迁道。

  李秀云:.能动的话是要多动动,你叶哥那条腿当初就是在床上躺太久,能走路的时候比另一条细了一圈。‘

  路就这么宽,大家又是往同一个方向,即便李秀云跟沈迁特意压低了些说话的声音,旁边好些人还是听到了两人的对话,都忍不住看向沈迁,在朦胧的晨光中,看到沈迁确实将挂在脖子上的左手放了下来,免不了好奇,.沈迁你手好得这样快,是济世堂的孙大夫给你治的吗?‘

  .不是,‘沈迁道,.我们那日在县城遇到一个游方郎中,郎中给我重新固定好骨头后,当时就没那么疼了,后面他还卖了几包外敷的药给我们。‘

  这是他们早就商量好的说法,当日他们没去县城找大夫重新包扎,就是觉得多一个人知道,多一份风险,而游方郎中,是他们能想到的最好的人选,毕竟没人知道他们遇到的郎中是谁,从哪里来的,医术如何。

  而且在大多数人眼里,游方郎中、道士这类人,都有一层神秘的面纱。

  旁边人听了果然没有起疑,只感叹道:.你运气好,遇到了神医,要是陆叶当时有这样的运气,也就不至于……‘说着深深叹了口气。

  李秀云垂眸道:.还是有些不一样的,当年大夫说陆叶的腿骨是摔成了好几块,才好不完全,沈迁的手估计摔得轻很多。‘

  众人想想也是,就像是砍骨头,屠夫的刀锋利,一刀下去砍断的地方光滑平整,再合起来都不会有很大的缝隙,自己家的刀钝,就算砍断了,骨头也是稀碎,沈迁估计是运气好,骨头断得漂亮,又遇到了好大夫,才能好得这么快。

  又有人问:.那游方郎中这么厉害,得要不少银钱吧?‘

  对于这类问题,沈迁早就想好了要怎么回到,轻叹道:.花了十二两。‘

  这个数字一出来,周围顿时响起一片倒吸气的声音。

  .是久哥儿给的钱吧?‘有妇人道,.你以后可得好好待他。‘

  .我会的。‘沈迁笑着应下。

  很快到了赶集的地方,没人再有心思去打听别人的事,都想着赶紧找个好地方,将自己要卖的东西摆出来。

  陆大柱将牛车赶到一个相对比较宽敞的地方,道:.都挨着摆这里吧。‘

  这会儿人实在是太多了,天又还没完全亮,摊位跟信得过的人挨着,不仅在忙的时候能互相搭把手,还不用担心被人顺走东西。

  陆久刚进集市,就去买肉了,因为村里没有卖猪肉的,宋兰要卖的馅饼,和在野菜里的肉得来集市现买。

  几人将牛车上的东西卸下来后,就各自忙活开了,沈迁刚生好炉子,有村里人带了话过来,.久哥儿喊你拿盆去屠户那边装肉。‘

  沈迁心中一动,抱着盆找到屠户的摊位,这会儿天色尚早,大家怕看不清,买到不好的肉,都还没过来,只陆久站在摊位前,看着屠户一手一把刀,叮叮咚咚地剁着肉馅。

  看到沈迁,陆久连忙将盆接了过去,又给沈迁介绍道:.这是周屠户,我打的猎物如果没拿去县城或者带来集市,就卖给他。‘

  沈迁打了声招呼。

  周屠户手上的动作没停,问:.你就是久哥儿的未婚夫婿啊?会用弓箭吗?‘

  .会。‘沈迁道。

  .那确实不错,‘周屠户咧着嘴笑了下,又道,.刚才我跟久哥儿说好了,你们下回不用带刀跟砧板,早点过来,我给你们剁好肉馅。‘

  说着他将左右手上的刀互相划拉了几下,刀锋相碰时,闪过利刃才有光芒,确实比家里的刀要锋利不少。

  沈迁道:.有劳了。‘

  .小事,‘周屠户利索地将剁好的肉馅装进沈迁带来的盆里,.你们又不是不给我钱。‘

  沈迁跟陆久抱着盆回去,宋兰已经将东西摆整齐,挨着李秀云这边的是烙馅饼的锅,边上一个小桌子,挨着锅的这边摆着一个装馅饼的小篮子,另一边则摆着宋兰做的针线活,旁边的地上,则是陆久的野鸡跟野兔。

  第一锅馅饼出炉时,天已经大亮,集市上多了不少挽着篮子,来买东西的人。

  宋兰不急着叫卖,而是包了几个馅饼,分别递给陆水生和陆久沈迁。

  .你卖钱的东西,怎么倒给我家这小子先吃上了。‘李秀云没好意思让陆水生接,这么一个馅饼,三文钱呢。

  .小孩子吃得香,逛集市的人看到了愿意买,‘宋兰道,.而且你放心,有箬叶包着,不会弄脏手跟衣裳。‘

  这些箬叶,是沈迁跟陆久昨天从山上摘回来的,洗干净剪成巴掌大小一截,既方便大家吃的时候不弄脏手,吃完扔地上也不用担心弄脏地,这东西跟树叶差不多,晒几日太阳淋两泼雨,就枯烂了。

  最主要的是,山里的箬叶不要钱。

  李秀云想想觉得确实有道理,她平日逛集市,看到别人家小孩吃什么,也愿意给陆水生买,而且小孩吃东西慢,一个馅饼能吃半天,便没再拒绝。

  三人确实吃得很香,很快就吸引了到了客人,却不是宋兰跟李秀云以为的带着小孩的大人,而是一个约莫十二三岁的姑娘,她径直走到沈迁面前,脸上带着一抹不易察觉的绯红,问:.你这馅饼怎么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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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0章

  有人问价,沈迁连忙放下手中没吃完的馅饼,含笑道:.三文钱一个。‘

  他的眉骨跟鼻梁都颇高,这种长相虽然好看,但好看得带有攻击性,好在他还有一双清澈明亮的眼睛,只要一笑,双眸便是弯弯的,眼底的卧蚕也微微隆起,不仅中和了眉骨跟鼻梁带来的攻击系,更是让人觉得如沐春风,很容易就心生好感。

  小姑娘差点被这近距离的一笑冲击得立马掏钱,但想到那可是三文钱,便又冷静了些,迟疑道:.县城的肉包子也才卖三文钱一个。‘

  .这也是肉馅的,烙的时候还放了油。‘沈迁说着,拿起一个烙好的馅饼对半撕开,摆在篮子上做展示。

  先前三人吃的时候,不少人都闻到了香味,听到小姑娘问价,那些有些想买的,便站在不远处观望,这会儿见沈迁撕开的馅饼确实肉馅颇丰,不是那种只有一点肉糜,却要卖肉馅价格的,便都凑了过来。

  宋兰索性当着大家的面又做了几个馅饼。

  小姑娘见身边围着的人多了起来,连忙掏出三个铜板道:.要一个。‘

  沈迁麻利地用干净的箬叶包了个馅饼递给小姑娘,并叮嘱,.小心烫。‘小姑娘拿稳后,他才伸出手,示意将铜板放他手里。

  卖出第一个之后,后面的就简单多了,宋兰见沈迁能应付自如地招呼客人,便放心地埋头烙馅饼。

  没过一会儿,最先买馅饼的小姑娘又过来了,还带了两个年龄差不多的女孩,三人还在很远的地方,就先往这边看了一会儿,又凑在一起低头说了些什么,才挽着手走到摊子前。

  三人中最高的那个姑娘道:.我们也一人要一个馅饼。‘

  .要稍等一下。‘沈迁道,这会儿馅饼卖得快,宋兰有些烙不过来。

  姑娘将递出去的铜板暂时收了回去,又偷偷看了沈迁一眼,见沈迁脸上始终带着温和的笑,便大着胆子攀谈,.只有野葱猪肉馅的吗?‘

  .今天只有野葱猪肉馅的,‘沈迁道,.下回我们应该还会做盐菜馅跟萝卜丝馅的。‘

  野葱季节性很强,一开春便会抽薹开花,那时候香味跟口感都会差很多,倒是今天李秀云带了些过来卖的盐菜,香味特殊又浓郁,很适合包在馅饼里。

  .那我们下回还来。‘小姑娘买到刚烙好的馅饼,跟同伴挨挨挤挤着走了,离开一段距离后,不知道谁说了句什么,又一起回头看了眼,三人脸上都是红扑扑的。

  沈迁几人这时也发现了,来买馅饼的几乎都是女子跟哥儿,年龄从十来岁到几十岁的都有,大家还都喜欢跟沈迁搭话。

  又一锅馅饼卖完后,沈迁的脚被陆久踢了下,他还没来得及说话,就见陆久先是指了指不知道什么放到了两人中间了的野鸡笼子,又用眼神示意摊子前等着买馅饼的妇人跟哥儿。

  这几个人估计是一起来的,穿着比大多数村里人体面一些,脸上的皮肤也是很少晒太阳的白皙,估摸着是城里闲得没事的妇人夫郎,来逛集市凑凑热闹,顺便买些新鲜菜。

  沈迁看明白了陆久的意思,有些无语,但还是拎起笼子道:.我这里还有昨日抓的野鸡野兔,几位要不要看看?‘

  .活的吗?‘有人感兴趣地问。

  .都是活的。‘

  沈迁将笼子拿回原先摆着的地方,笑着招呼那几个客人,.我们过来这边看,免得野鸡跟野兔的毛弄脏馅饼。‘

  反正馅饼这会儿还没好,守在前面的妇人跟哥儿,不管打不打算卖,都跟了过去。

  兔子跟野鸡陆久各卖了一只,笼子里还剩两只野鸡跟一只兔子,都是捆了脚关的,沈迁直接打开笼子任大家看,道:.野鸡五十文一只,兔子一百文。‘

  听到价格,不少人伸出来的手缩了回去,笼子里的野鸡看着也就两斤左右一只,兔子大概能有个四斤多点,论斤算下来,都比家鸡贵不少,更何况野兔还有一肚子不能吃的东西。

  有妇人问:.能便宜点吗?‘

  .我们在山上转了两天才抓到这几只,不能再便宜了,‘沈迁露出个无奈的表情,.而且野鸡滋补,最适合炖来给老人和小孩吃,兔子可以切小块加点麻椒一起炒,给家里人下酒再适合不过。‘

  砍价的人确实是因为想要才问的,听他这么说,知道没有还价的余地了,便直接道:.给我挑只大的吧。‘

  另一只野鸡也紧接着被人买走,最后只剩那只兔子。

  沈迁看着那边馅饼已经烙好一锅,便打算关上笼子的门。

  这时一个戴着银镯子的老妇人道:.兔子我给你买了吧,省得你既要顾着馅饼,还要守着野兔。‘

  .承蒙照顾生意,‘沈迁道,.待会儿我送您两个馅饼。‘

  沈迁给妇人抓了兔子,又去后面水桶里洗干净了手,才去给她拿馅饼。

  妇人看得不住点头,问:.后生可有婚配?‘

  沈迁指了指陆久,.这便是小子的未婚夫郎,兔子跟野鸡大部分都是他猎的。‘说完他没忍住又补了一句,.我们这个月初六就要成亲了。‘

  妇人道:.我有个侄女跟你年龄相仿,可惜了……‘

  .不可惜,‘沈迁道,.您侄女也会有她自己的姻缘。‘

  .你说得对,‘妇人满意地点了点头,又看向陆久,.你也是个有福气的。‘

  送走这波客人,摊子前终于没再有人等着买馅饼了,宋兰低头烙了一早上馅饼,肩膀跟脖子都僵了,看篮子里还有几个馅饼,能卖上一会儿,盆里的面跟馅料也没剩什么了,便道:.你们看着摊子,我去后面树下抻抻脖子。‘

  摊子前没有要买东西的客人,长辈也离开了,沈迁跟陆久坐在马扎上,低声说话。

  陆久拿出刚才卖野鸡跟兔子的钱,抓了一把递给沈迁,笑着道:.刚才辛苦了,这些给你买肉吃。‘

  .不辛苦,‘沈迁将陆久的抓着铜板的手推回去,故作委屈地问:.你就不在意吗?‘

  陆久本来想说,反正那些人也只敢看看,整个曲安县也找不出第二个像他这样大胆,敢当着汉子的面直接问对方觉得自己怎么样的哥儿了,但细究起来,好像确实是自己理亏,于是道:.我很在意的!‘

  .小骗子,‘沈迁道,又忍不住调侃,.我这张脸还挺好用的吧?‘

  他并不是真的计较陆久的行为,他就长了这么一张脸,总不能蒙起来吧?而且人家来买东西,你不能问别人是不是冲着我脸来的,要是冲着脸来的不卖吧?

  .不仅仅是因为脸。‘陆久认真道。

  若不是沈迁性格好,又会说话,就算长了这样一张脸,也不可能吸引到刚才这么多客人。

  .

  李月跟同村的文哥儿在集市上将要买的东西买齐后,本来打算早点回家将菜种子撒下去,却被文哥儿拉住,央求道:.再逛会儿嘛,我听人说,今天靠河那边来了个卖馅饼的年轻男子,长得俊得很。‘

  .你不会是要去偷看吧?‘李月惊讶道。

  .说什么呢,‘文哥儿脸有些红,.我就是去买个馅饼尝尝。‘

  这副模样,说是为了去买馅饼,鬼才信,李月不知道要怎么说了,愣神的瞬间,文哥儿已经拉着他走了好几步。

  一路上,他发现确实好些人手里都拿着馅饼,只从这些人身边经过,李月就能闻到一股股野葱混合着肉糜的香味,于是他不再挣扎,他也挺久没吃馅饼了,既然文哥儿想去,那就一起去买个吧。

  两人还没走近,李月就知道文哥儿口中长得很俊的年轻男子是哪个了,主要是那人在一排摆摊的人里,实在是太打眼了,无论是长相还是身姿,都不是他们附近几个村子里的人能比得上的,李月甚至在男子给客人递馅饼时,眼尖地看到了男子的双手,那是跟村里汉子们截然不同的一双手,村里的汉子从小干粗活,骨节都很粗大,指尖也都是钝钝的,那人的手指修长匀称,很好看。

  李月很快回过神来,拥有那样一双手的人,跟他们这些人是不一样的。

  他去拉文哥儿,却发现文哥儿一脸痴痴地看着那边。

  李月捧着文哥儿的脸,强行把人扭了过来,问:.他旁边卖酸菜的妇人,好像是你外公村里的,你要不要去打个招呼?‘

  .我跟她家不熟。‘文哥儿摇了摇头。

  李月道:.那我们赶紧买了馅饼回去吧。‘

  .

  馅饼摊子后面,沈迁跟陆久说了会儿话,等宋兰活动完脖子回来,他就让陆久趁着集市还热闹,去逛一会儿。

  陆久是带着陆水生一起去的,沈迁看到他们才离开一会儿就返回,刚想问怎么不多逛会儿,摊子前来了两个哥儿,他就先招呼客人了。

  陆水生还小,顾不了有客人在,直接冲到沈迁身边,仰着脑袋道:.沈迁叔叔,刚刚我跟陆久叔叔打听到了卖莲藕种苗的人,他说你知道了肯定会很高兴。‘

  沈迁确实很高兴,只是他还没来得及反应,摊子前来买馅饼的两个哥儿中的一个,像是被什么惊到了一样,手上提着的篮子都没挽住,掉在地上。

  沈迁连忙问:.没事吧?‘

  这两人正是来买馅饼的李月跟文哥儿,李月听到小孩喊面前这人沈迁叔叔,文哥儿听到后篮子都掉了,他意识到什么,抢先道:.大概是想起什么重要的东西忘记买了。‘

  沈迁快速包了两个馅饼递给两人,道:.那赶紧去,说不定还能买到。‘

  原本站在陆水生身后的陆久拎着猪肝走到沈迁身边,道:.周屠户今天卖的猪肝不错,我买了一叶,你想想中午怎么吃。‘

  .炒酸藠头吧,‘沈迁道,.猪肝腥味重,炒酸藠头好吃。‘

  原本已经转身了的两个哥儿,脚步皆是一顿。

  等到两人走远了,沈迁才问:.刚才那两人你认识?‘

  先前卖野鸡跟兔子的时候,在老妇人问他有没有婚配之前,陆久都快要装作跟他不认识了,这会儿却拎着猪肝,说出让人一听就会认为他住在一起的话,不像是证明之前那句很在意,倒像是有什么他不知道的事。

  .他们是隔壁李家村的,‘陆久道,.那个篮子掉地上的哥儿,他娘的娘家是我们村的。‘

  沈迁意识到他说的是谁,含笑问:.所以你刚才是故意的?‘

  陆久坦然道:.我说了很在乎。‘顿了一下又补充,.我也是真的没想好猪肝要怎么吃。‘

  先前那些客人,大家视线总是往沈迁脸上飘也好,跟沈迁搭话也罢,陆久都觉得还好,甚至忍不住有点小得意,好看你们也只能看看,沈迁是他的,但是文哥儿不一样,看到文哥儿对着沈迁失神,连手里的篮子都掉了,他就忍不住上前,说了那番话。

  .我记住了,‘沈迁道,.下回他要是还来买馅饼,你来招呼他。‘

  陆久忍不住多看了沈迁一眼,觉得这主意实在是妙,人家来买馅饼的话,有钱不赚是王八,由他去招呼,难受的肯定不会是他。

  两人视线的尽头,李月拉着文哥儿转过一道弯了,才问:.刚才那人……‘

  文哥儿喃喃道:.他本来应该是我的未婚夫婿。‘

  文哥儿向来骄纵,这会儿却露出这幅模样,李月有种不太好的预感。

  果然,当天晚上,他就听到文哥儿家里闹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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